楚元宵自从上次与那位雄踞石磯洲的楚河之主对拳结束,回到那座造林边与韩老头换回肉身开始,后来的很多天里一直都没有再练拳,也不再走桩,就只是平平淡淡带著另外三个同行人一路閒逛,遇山爬山,遇水泅水,宛如凡人。??? ????????.????爪 ????
这一路上每一次与人打架,楚元宵多多少少都要受一些伤在身上,轻一点的皮外伤倒是无大碍,以他现在的武道三境的炼体功夫,武夫血气勉强也算浓郁,养一养还是能长好的,可有些深入內里的伤势,就需要费些功夫了,但他偏偏每过些时间就要打一架的这种境况一直没太停过,所以其实也没寻到太多平淡时间,到了如今,某些沉疴旧伤就需要好好下功夫去修养了。
武夫练拳走桩,最好的效果是要牵动拳手骨骼经络,每挥出一拳都要起到打熬肉身的作用,无伤无碍的时候勤勤恳恳练拳是好事,但像他这样背著大大小小都没好全的一堆旧伤,再要勤恳练拳反而无益,这是那个韩老头在离开小河畔时告诉少年人的一段语重心长。
所以后来的这些天里,楚元宵就乾脆暂停了练拳走桩,有空閒的时候就继续翻书,把各位先生给他的那些书,还有他偶尔从某些路遇书铺里买的书,翻来覆去读了一遍又一遍,第一遍看过去记不太清的或是没太读懂的,就在第一遍看完了之后继续翻第二遍,而且还不是只看那些略显模糊的地方,而是从头读起,整个再来一遍,力求一个嚼得越碎,便能消化得越好。
不读书也不用赶路的时候,他则会按照当初在北海渡船上时,那位白衣大剑仙交给他的呼吸吐纳的法门,吸收天地灵气入己身,尝试著去摸一摸练气士三境如今横亘在他头顶的那层屋顶。
当初那位大剑仙曾简单说过,练气士的前六境,最大的差別主要都是集中在灵气的多寡上,每三境一个大境界,大多只要灵气充沛就能戳破下一层境界的窗户纸。
楚元宵也不太清楚別家的三境破四境是需要多少的灵气,反正从他还在兴和洲时就已经停滯在了三境上,如今都已经走到了石磯洲,可那个四境的窗户纸到底在哪里,他到现在都没摸到…有时候他甚至隱隱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横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天渊,虽然知道跨过去就能到下一境,但那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够他练一辈子气都填不满。
这种隱隱之中的感觉,少年人並没有选择去跟青霜,或是如今境界也已经入第二个三境的余人说起,只是默默在心底里多上了些心,练气更加勤恳,也在慢慢摸索,尝试著看一看那条“天渊”的边界到底在何处。
余人最近不知道是因为到了石磯洲,就感觉离那位青帝很近了,还是因为他確实想念曾经那个坐落在盐官镇百多里之外的小山谷,反正一路上每日里閒著没事,就会凑过来头偷偷摸摸问楚元宵一句,说咱们到底啥时候才能遇上那位天下第四的大高手?
这话不算问得太复杂,但实打实问到了楚元宵回答不上的地方,毕竟当初那位陆老道长也说了,人家愿不愿意出来一见,得看人家的脾气,也看双方的缘分,要是实在遇不上,那就直接去中土文庙那边找先生的先生就是,那位拄著雀头拐杖,酒品很好的老人家,总会是有办法的。
青玉跟青霜两个从最开始的不对付,到了如今也能平平静静一起並肩而行了,也很少会再话不投机就吵起来,虽然双方之间话还是很少,但到底不再像当初一样相看两厌。
同样还是閒著无聊的余人,跟楚元宵这里问不出来啥时候能返乡,就也会操心一些犄角旮旯里的小事,比如问一问当初青霜跟青玉两个是怎么出的烂柯梦境,而青霜的回答很简单,她本是五行属木的龙裔妖修,那位故意放水的“老天爷”见她自己摸到了门槛之外,所以就乾脆开了门让她出来了。
真正让三人都有些惊奇的其实是青玉,当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说出来一句她与那位烂柯山神下了个平局的时候,即便是平静如青霜,都露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那位烂柯山神可是当年“当湖十局”的其中一人,也就是人人都知道的那位头顶国手棋待詔官衔的执棋人,这样一位棋道大高人的棋力,即便是军阵韜略强如那位兵仙韩老头,一局终了都只能投子以终局,可这个一路上都不怎么吭声的柔弱女子竟然说她下了一句和棋?
面对三人都有些震惊失语的三人,青玉大概是被直勾勾看得有些不大舒服,所以就微微皱了皱眉头,同样也带著些自己都不太理解的疑惑,缓缓道:“我手握棋子的那一刻,就好像脑子里早就有了下一步应该怎么落子的应对之策,到底是怎么下成平局的我其实也不清楚,但確实是平局结束。”
余人看著一脸坦诚的青玉,不由地嘖嘖称奇,还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她是不是以前就会下棋,可青玉却摇了摇头,说她以前只听过没见过。
龙裔青霜倒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看著那个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楚元宵当然也震惊於那个结尾,但並未多探究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就也没再继续多问,这件事到了这里好像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四人离开那座枣林边后继续一路南下,想要先逛完了石磯洲的西北部,等到了石磯洲中部位置之后转到向东,绕过那座楚王府所在的那片大平原,去往一洲东部的东海之滨。
少年还记得,当初老猴子所说的那个傲来国好像就在那里,如果有机会也可以去转一圈,说不定运气好还能遇上故人…
四人南下途中要路过一座名为“昭阳”的七品小国,走到一国中部之后,日落天晚,便刚好在一个名为“荷”的小镇上落宿。
荷镇不大,是一片山清水秀的水乡之地,附近河流纵横,雨水充沛,故而镇民们多以种水田稻米,或者是打鱼为生。
四人到达荷镇的这一天刚好是个下雨天,小镇上淅淅沥沥落雨不止,镇民们大多蹲在家中不出门,炊烟裊裊,静謐祥和。
有些人閒来无事就会搬几张板凳坐在门廊下看雨閒聊拉家常,有些年岁不大的孩童则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当玩伴,顶著落雨成群结队在小镇上街巷內四处乱跑,专门找那些流水不及的积水处踩水,蹦蹦跳跳欢声笑语。
整个小镇在雨中看起来略显沉静,却又透著一股浓浓的烟火气,正是人间最常见的好光景。
四个披著斗篷进入小镇的外乡人出现在街口的时候,离此不远处的某个门房廊檐下,有几个正在閒话家常的老人家是最先看到的,这些镇民大概也习惯了这种偶尔就会有人路过小镇的场面,所以並不意外也不见生,人人都能一脸笑意与来人点点头,便算是对外乡人的亲近打招呼了。
楚元宵披著斗笠蓑衣,路过那几位老人门前时停了停脚步,拱手抱拳与人问路,“几位老人家有礼了,晚辈四人今日路过此地遇上雨天,敢问咱们这镇上可有落宿的地方?”
对面那群老人听著这少年人说话文邹邹的,人人脸上的笑意便又更浓了一些,还有其中一个端著一只旱菸锅子的老人笑著摆了摆手,“我们乡下人可不讲究你们这些文邹邹的礼数,不过你要是找住店的地方还是有的,在镇子的南口那边有一家客栈,你们可以去那里住。”
说罢,老人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朝著那少年人笑道:“遇上这天气赶路不便就確实该住一宿等雨停,不过就是那住店钱有些贵,你们四个人的话估计怎么也要个四五十文钱才成。”
荷镇是鱼米之乡,镇民们大多也都能自给自足,自然也就少有太用钱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开个客栈,一个人住一晚还要掏十几棵铜板,在这些百姓眼中就已经算是很贵了。
楚元宵听著老人的好心指路,就又笑著再次拱手行了个谢礼,笑道:“谢谢老人家的指点,至於那住店钱太贵的事,我去与掌柜的讲讲价就是。”
老人笑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转过头去与几位同坐的老友閒聊。
小镇南口的所谓客栈,其实也就是一间稍大一些的院子,院子门口用一块大大的木牌写著“荷客栈”四个大字,院子里面多盖了几间屋子用来住人,掌柜的是一对年轻夫妇,既是掌柜也是伙计还是大厨,什么活都是自己做。
楚元宵四人进到这座客栈小院子里的时候,那对掌柜夫妇都坐在屋檐下,一人一只小板凳,正围著一只竹筐在那里择菜,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閒聊。
夫妇二人的不远处,台阶上趴著一只脾气温顺的老狗,有个孩子正骑在那老狗身上,揪著两只狗耳朵,一边前后摇晃身形,一边喊著“驾驾”,大概是假装自己正在骑马了。
那对年轻夫妇眼见有客人上门,就赶忙从板凳上起身,那年轻男子笑著礼让各位客官赶紧到屋檐下避避雨,女子则是把那只竹筐收起来端回了屋中放下,然后开始烧水为客人们沏茶,夫妇二人都是笑意热络,待客热情。
客栈掌柜姓苏,叫苏大河,妇人则没说姓名,只说叫素娘。
等到楚元宵四人各自就著那手脚勤快的掌柜苏大河搬来的小板凳,坐在廊檐下的时候,那个先前还骑在狗头上的孩子已经滴溜溜跑过来,站在离四人不远处,先是看了眼那两个好看的姐姐,然后就直勾勾盯上了楚元宵卸下身上蓑衣之后,露出来的那一刀一剑上,眼神好奇,还带著满满的艷羡,尤其是对楚元宵背在身后的那把桃木剑。
掌柜苏大河当然也看见了这个刚进门来的客官这一身装束,背剑佩刀这种事在他们这样的乡下地方可不多见,偏远小镇连官役衙差都很少来,更何况是这种明晃晃背著兵刃在身的。
心里头本就担忧,此刻又眼见自家这个臭小子如此盯著客人看,苏大河大概是怕万一这位客官脾气不好,要是被惹恼了,他们这一家子怕是都得丟了命,所以就匆匆忙忙走到那孩子跟前,一把提住儿子的脖领子往旁边拽,一边呵斥道:“小兔崽子,先生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就在这里望东望西,赶紧回屋去!”
那孩子可没有自家亲爹的担忧,胆子奇大,被老爹揪著脖领子往后拽他也不怕,一边努力挣扎著想要挣脱那只大手,一边嚷嚷道:“先生说今日我读书读得好,晚上可以不用做功课了,你让我再玩会儿!”
心心念念想要一把木刀木剑很久了的孩子,求著爹给做一把求了好久都没拿到手,今日见到一把真的,他哪里会愿意就这么被赶回屋?
这孩子使劲挣扎,挣得一张小脸都有些泛红。
楚元宵坐在宽阔屋檐下的一张小板凳上,笑看著这对父子之间的互相使劲,眼见那孩子一脸可怜兮兮地望著自己,於是就笑道:“掌柜的不必紧张,我们也不是什么恶客,更不会做什么杀伤人命的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