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几个修士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下来,乔浩然笑容就更深了几分,又转过头看了眼青玉,或者说是柳清秋。
已经恢復本来面目的柳氏大小姐,还是那个面遮轻纱,双目清冷的老样子,但却已经背剑在身,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带鞘长剑!
除此之外,她手中还拿著一枚小巧玲瓏的精铁令牌,这是龙池洲凤泉宗门下弟子都有的身份牌,等同於让那些四处漂泊的江湖散修们求之不得的一本仙师谱牒。
据说此物是由那以铸剑闻名天下的龙泉剑宗专门锻造,不仅巧夺天工难以仿製,更是件品秩不低的仙家法器,一物多用,整个天下都只此一份,除了龙泉、凤泉两宗门下弟子,其他人无缘一件。
白衣少女声音清冷,“凤泉宗弟子的身份令牌,各位应该不会不认识吧?你们还可以继续怀疑我是细作,只是不知道各位敢不敢去一趟凤泉宗,让他们派个人过来勘验我的令牌真假?”
……
龙泉渡口以东数百里地界,有位神色木訥的仙人境剑仙操控著一柄仙剑落地,然后將魏臣跟女子青玉放了下来。
“魏公子,我家掌柜的早先交代过在下,要將二位送到此处,但是剩下的路就要交给两位自己走了。”
这木訥剑仙好像並没有太多思考的过程,只是顿了顿后又继续道,“掌柜的还让在下带句话给魏公子,说是我云海间暂时还不能跟那龙泉渡口翻脸,所以他只能帮到这一步,不到之处希望诸位见谅。”
平稳落地的魏臣笑了笑,拱手作揖道:“有劳剑仙护送我二人一程山水,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不过还得劳烦剑仙一事,请代魏某向范老掌柜道一声谢!”
女子青玉跟在魏臣身侧微微万福,自然也是致谢的意思。
那剑仙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就什么都没再多说,直接仗剑西行化虹而去,大概是回返龙泉渡口那边去了。
青玉有些艷羡地看著那位剑仙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魏臣笑道:“很羡慕?”
青玉闻言有些羞赧,转过头偷偷看了眼蒙眼年轻人,但並未说什么。
魏臣笑了笑,“其实只要肯努力够勤奋,你未必就不可以。”
青玉依旧没有接话,而是在想了想之后才低声问道:“魏先生,公子他们不会有事吧?”
蒙眼年轻人闻言一默,隨后缓缓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好说,但想来没有了我们这两个累赘的话,他们应该会稍微容易一些。”
先前这一场金蝉脱壳的算计其实並不复杂,只在於那座龙泉渡口能不能知道那块儒字牌的事,以及能不能怀疑到那块儒字牌其实不在楚元宵身上,而是易手於魏臣去替他跟青玉遮掩气息了。
那位仙家贵公子方旭,在选择了调动围困云海间的仙家修士去捉拿鬼物余人,贪图那一份坐实楚元宵等人细作身份的功劳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输了。
乔浩然与柳清秋二人假扮了魏臣两人,能改换面目样貌这种事,虽然並不是烂大街的仙家术法,但对於这两个人来说並不算难事,他们一个出自元嘉剑宗,另一个出自龙泉剑宗门下二宗凤泉,又都是极受重视的嫡传弟子,自然就都会有那么几手行走江湖的防身法宝或是术法,绝对不会比楚元宵这个小镇少年差了。
那龙泉渡口说到底还是跟那个方旭当初所说一样,他们只是天下渡船跨海做买卖的一处渡口,即便加上背后那座山门,也依旧厉害不到哪里去,有云海间在场的情况下,自然也不敢拿亮明了身份的乔浩然两人如何。
无论那个方旭选择將他们二人带走看押,还是先盯死在云海间客栈,其实到最后都做不了什么,他们只要没胆量连作为旁证目击者的云海间一起拆了,就註定了也动不了乔、柳二人。
杀人灭口这种事,也是需要胆量跟底气的。
那两座剑修山门盛怒之下的恐怖威势,可不是区区一座龙泉渡口可以担待得起的,更何况龙泉剑宗本来就对这座同名的跨洲渡口不顺眼了很多年。
有恃无恐,以势压人,你奈我何?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龙泉渡口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杀人,而是要將楚元宵他们四人留在渡口,阻拦他们去往魏氏的行程。
正是因为目的简单,就还可以拿鑑別身份这种理由来作为搪塞,但如果是直接杀人的话,那就是真正的两码事了。
……
龙泉渡口边沿的那个路口处。
墨瞳少年人与那群密密麻麻的仙家修士对撞在一处的时候,几乎瞬间就被人群淹没其中。
一个三境圆满程度的修士,即便是三径同修,也不可能本事大到仅凭一人就独挡数百修士,他此刻又不是在当初的北海渡船上,还有那位道门三掌教借境。
当龙泉渡口一群幕前幕后人,突然发现站在云海间客栈门前的那两个人是障眼法之后,瞬间就暴跳如雷,但也几乎同时就立刻改了算计对策。
楚元宵虽被人群淹没,但对方大概是碍於某些顾忌,始终没有敢下杀手,而是力图要將他们两人活捉。
对方投鼠忌器,自然就是楚元宵的机会,所以他很快就以手中刀拍倒了很多修为不够的渡口麾下修士,虽不至於让他们直接命丧黄泉,但骨断筋折几个月下不了病榻也是必然事。
但是,当他左衝右突开始大杀四方的某一刻,突然惊讶地发现,好像充斥在他周身压力在不知不觉间就是一轻,甚至对面的数百人重围,有意无意在某个方向上出现了一些不太起眼的细小破绽,隱隱约约不太明显,但確实存在。
楚元宵在这一瞬间忍不住心弦抖了抖,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是个圈套!但他依旧只是仅仅犹豫了一瞬间,就立刻顺著那个破绽的位置冲了出去,並且好像很快就甩掉了身后那一大堆追赶之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大雨终於开始渐渐收歇,有个背刀少年不断在山野之中辗转腾挪,见缝插针远远绕过龙泉渡口,迅速往东侧方向狂奔而去。
余人的心声缓缓在楚元宵心湖之中响起,“公子,是不是哪里不对?”
墨瞳少年人面色有些焦急,此刻一边在山野之中狂奔,一边同样以心声回答道:“的確不太对,我先前递了个把柄给对方,目的是为了调虎离山解掉云海间的困局,但没想到对方竟直接起杀心了!”
余人大概是有些没太明白少年这话的意思,迟疑道:“既然起了杀心,为何还要放我们出来?”
楚元宵此刻一边还在继续往渡口以东的方向狂奔赶路,一边开始在心湖之中为余人復盘。
“对方的杀心不是针对我们,而是针对魏兄去的!他们先前的围攻方式很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们大概是有某些顾忌,所以不敢真的杀了我们,才会自始至终都在意图活捉!”
“但他们明明都已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却突然故意露出个破绽,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发现了魏兄已经被我们金蝉脱壳送了出去!”
余人大概还是有些迷糊,继续问道:“我们送了魏兄他们两人出去,所以渡口那边就对魏兄起了杀心,这一点我大概能理解了,可为什么要露破绽给我们?”
楚元宵此刻驻足在渡口以东荒野间的某处山樑之上,因为那块儒字牌的关係,所以他能隱隱约约感应到魏臣二人的方向,所以在下一刻就迅速奔下山坡,披星戴月继续往那个方向衝去。
“如果我们两个被拿下,你再掏出那份出自临渊学宫麾下镇鬼司勘发的关牒,那么他们就必须要老老实实请中土来人勘验。如果他们在此之前杀人,是不太好跟那座学宫交代的,即便是以误伤为理由,也依然要跟著吃瓜落。”
“所以只有我们逃脱,他们才可以正大光明用捉拿奸细的名义杀人,到时候魏兄被戕害,他们就能以我们反抗,他们误伤为由混过去。”
余人细细咀嚼了一番少年这段解释,大为不解,“既然对方盼著我们出去,就是为了顺理成章杀魏兄,那我们为何还要衝出来?直接束手就擒掏关牒不好吗?”
楚元宵有些无奈,“我的余大哥,你多动动脑子行不行?对方既然杀心四起,那么无论我们冲不衝出来,他们都是要杀魏臣的!”
“他们之所以会放你我离开,仅仅只是为了用更小的代价除掉魏臣!但这並不能代表我们留在渡口,魏臣就会没事!魏臣如今已是魏氏的弃子了,杀他的代价也不过就是一个知法犯法,滥杀疑罪之人的罪责而已!”
“龙泉渡口要放我们,只是因为他们连这个罪名都不想担,也不想递任何把柄给中土那边,而不是说他们担不起!”
“我们只有先对方一步找到魏臣,才能想办法保他的命!”
余人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一个鬼物,都忍不住有些后背发凉,你们这些做人的,怎么一个个心思都如此的九曲十八弯?
人人都说鬼祟邪物阴狠毒辣,结果他娘的比上人族再看,说什么小巫见大巫都他娘的说得太轻了!
老子当年就只敢偶尔弄个鬼打墙什么的嚇唬嚇唬人,你们是怎么好意思说我们阴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