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处,前方假山忽然转过一群莺莺燕燕,当先一女妃衣彩冠,云鬓堆发,体态玲珑,曼妙袅娜,抬起一望,面现喜色,敛衽施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果然所站位置不同,所见事物便大大不同,所思所想,也是截然大异……”
此图长十丈,宽十丈,淡漠恢宏,浩瀚高远,右侧一排斗大墨文,一共十字,自上而下,铁钩银画,龙飞凤舞,直欲破壁而出,飞天而去,其曰:万里江山社稷乘舆全图。
转凤池,越虹桥,陈远“回”到紫微宫,换了一身轻便常服,看了一会书,忽然站起,绕过一块极大屏风,来到后壁前,望着墙上一副巨图,怔怔出神。
“……然而,为甚么一定要有所影响呢?”
陈远屈指轻敲玉案,幽暗深沉,是此刻大全殿中唯一的声音。
女官柔声道:“回陛下,随行之人止有一位少女,似是青公主好友,只是往日不曾见过,近月以来,一直居住在青乾宫。青公主吩咐奴婢们,要待以公主之礼,决不能有半点轻忽疏慢。”
陈远双手轻轻按在御案上,望着殿下一众跪下的大臣,有尚书侍郎,有御史寺卿,有将军伯候,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从高处看去,一片冠帽,紫的,红的,橙的,蓝的,玉的,木的,绸的,各成异趣。
感天下之广大,叹自身之渺小。
大臣们面面相觑,皇帝已起身离座,冯平一甩尾尘,高声道:“退朝!”
“我即便死了,也对如此广大的世界毫无影响……”这是初看此图之人中,震憾过后,九成九的想法。
陈远上目光盘旋良久,行至正中壁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上面一点,低低道:“原来,那么大的华山,在这天下间,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当,当,当……”
此图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用时九载,才得以绘成,供朝廷庙算者筹划万里,决算军国大事,乃是真正的国之重器。世上能观此图之人已然不多,朝臣中,止太垣五老,枢密正副史,并另几位朝廷重臣,方能得见,这几位皆是当代人杰,治乱在胸,初见此天下全图,也是久久失神,数日不知肉味,神思恍惚,全无平时应对谋断之能,许久才缓过神来。
北至玄冥,南抵天池,东扩扶桑,西越昆仑,山川形布,江河疏点,湖林淡广,无不完备详尽,天下山河形势可谓尽在此一图之中。
“公主之礼?”陈远笑了笑,丢下书册,道:“朕去瞧瞧。”
“现下成了皇帝,号令天下风云,固然快意,这味道却是极易使人沉迷,稍有不慎,便会重重跌入,再也爬不出来,历代帝王,能脱其环中之人,又有几个?”
这女官淡眉娇目,甚是美丽,陈远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淡淡道:“随行有谁?”
“回陛下,”案下侍立一女官,垂首答到:“青公主早晨便去了通文殿,现下仍未出来。”
“有何不可?”
黄通,杨仪,朱文辉,王耀,赵伦,太垣堂五老,一个个沉默着站在前列,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像是五根木头。
陈远轻轻一笑,深深望了一眼,转身就走,毫无恋栈之意,留下江山社稷图,空空地挂在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