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珂避开妻子的目光,道:“莫要这样,太妃对咱们是有恩的。若非太妃的继子刘遂雍献出长安城,朕不可能那样顺利地东进洛阳。太妃还捐出了她宫中所有值钱的器物和她积蓄多年的首饰珍玩,助朕赏军……”
刘宛卿唇边勾起1丝冷笑:“她的恩情咱们已经回报了,你在父皇墓室旁为她留了1间石室,这是多大的荣宠啊!她不过是个妃子,又不是皇后,却可以陪葬在先帝墓室旁,这是多少妃嫔求之不得的荣耀……”
刘宛卿说着站起身:“臣妾去看看她有何密事禀奏,不必让她进殿了。”
刘宛卿也不等从珂回应,就朝殿外走去。
宫门口的甬道边,花见羞婷婷而立。
星月洒辉,树影婆娑,花见羞白裙飘飘,素衣当风,松挽的发髻下,乌亮青丝如少女般柔顺地披散,愈发衬得她冰肌雪肤,清艳绝俗。
刘宛卿1眼看见花见羞那流瀑般的秀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她用的是假发,这几年她掉发很厉害,头发早已稀疏得能看见头皮。
见刘宛卿走近,花见羞轻移莲步上前,行走间,柔媚的纤腰犹如风中柳条轻轻摆动,月光顺着她美妙的曲线流淌,映得她宛若从月宫中飘来的仙子。
刘宛卿又不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发福的腹部,连忙屏住呼吸,用力收腹。
“皇后娘娘……”花见羞与刘宛卿见礼,盈盈如水的眸子却不住朝刘宛卿身后张望。
刘宛卿见状,胸中蹿起1道怒火,秀眉微挑,似笑非笑道,“陛下让臣妾转告太妃,男女有别,你毕竟是先帝妃嫔,故陛下不出来相见了,你有何事对臣妾讲也是1样。”
花见羞如遭雷击,长长的睫毛轻颤。
她强忍住心中痛楚,轻轻问了1句:“陛下圣安否?”
这原本是花见羞的心里话。
当初她孤身寡居于汴梁、遭到乱兵羞辱时,是他挺身相救;后来她路遇匪徒劫持,又是他杀退劫匪救了她;在她寻找到亡夫的儿子之前,无处栖身,又是他赁了1处宅邸安置她……
往日种种恩情,她愿倾尽所有相报,唯愿他安好。
然而,这句话却大大地刺激了刘宛卿,她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涵养,突然压低声音,从齿缝间狠戾地迸出1句:“陛下安否,与你何干!望太妃自重!”
花见羞杏眼微睁,定定望着刘宛卿,眼里迅速氤氲开1层水雾。
忽然,她凄然1笑,笑容在清冷月光里显得格外诡异美艳:“皇后说什么呢,陛下乃是万民之主,臣妾身为大唐子民,圣体安否怎会与我不相干?”
1向伶牙俐齿的刘宛卿竟哑口无言,嘴唇张了张,正要反驳,花见羞已含泪而笑,凄美笑颜如幽兰绽放:“圣上既安好,臣妾也就放心了,这就告辞了,皇后留步吧。”
言毕,纤腰轻扭,在星月微光下飘然远去。
泪水却随着她娉婷离去的脚步,1滴滴滑落面颊。
她原本是来告密的——石敬瑭这场病,是曹素秋、李如月串通好了制造的1起阴谋,连御医都被曹素秋收买了。
但既然刘宛卿如此防着她,那就算了!
从珂……对不起了……
你更爱你妻子,对吧?
就像先帝1直更爱昭懿皇后,我只不过是昭懿皇后的替身。
没有人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世上,没人爱我,除了那个从小由我带大的孩子——李从益。
既如此,我何必为了你们夫妻,得罪曹素秋母女!
从珂,你的恩,我已经报了。
从珂,你我两清了,从此不相干。
泪水,汹涌如泉,从那张绝世美艳的面庞不住地滑落……
是夜,从珂和刘宛卿商议1晚,终于决定放石敬瑭回晋阳。
石敬瑭1走,从珂和宛宛就开始焦急地等待他的死讯。
谁知等来等去,没等到石敬瑭的死讯,却等到石敬瑭康复如初的消息!
从珂不禁勃然大怒:好啊,你敢装病!
他先是把御医们叫来,指着他们便是1通暴吼,吼声几乎把殿宇掀起来:“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石敬瑭病入膏肓,不久人世,只要路上车马颠簸,立即就会1命呜呼吗?!如今他不仅熬到了晋阳,还大病痊愈、生龙活虎了!”
御医们1个个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说不出1句完整的话。
唯有御医令常权,壮着胆子叩头道:“陛下恕罪,臣等不敢欺君,当时看石驸马的脉象的确是病入膏肓了!”
“病入膏肓?!”从珂再也忍不住,从玉阶冲下来就是1脚将常权踹翻,“病入膏肓的人还能千里迢迢颠簸到晋阳,1到晋阳马上就活蹦乱跳了?!”
“好了,陛下!拿御医出气有何用?石敬瑭如今已经全须全尾地回到晋阳了!”刘宛卿拽住从珂手臂,将1脚接1脚踹向御医的他拉了回来,低声劝道,“这几个御医交给臣妾来审。陛下还是赶紧召集重臣商议,如何对付石敬瑭吧。”
在宛宛劝解下,从珂慢慢平息了怒火,当即命宦官去宣召几位心腹重臣觐见。
“石敬瑭装病欺君,以治病为由跑回了晋阳,此人阴险狡诈,必有不臣之心,还请卿等为朕出谋划策,如何应对!”从珂环视1圈后,沉声问道。
君臣商议之下,最后决定,在晋阳附近安插1员将领牵制石敬瑭。
这其实是效法当年李嗣源派夏鲁奇入蜀、牵制两川节度使的老办法。
从珂选择了1位叫做张敬达的老将,此人1向以忠勇著称,从珂便任命他为代州刺史、北面行营副总管,让他领1支兵马驻扎在晋阳北面,对外宣称防御契丹人,实际上是监控石敬瑭。
石敬瑭自然明白皇帝的用意,他也不着急,只以抵御契丹为由,不断向朝廷要兵要粮,借此扩充实力。
自从李嗣源登基后,契丹与后唐只有过1次小规模刀兵,发生在嗣源在位的第2年。
那1仗契丹大败,从此后就不敢再南下牧马。
还有个原因是,契丹太子耶律倍在汗位之争中失败,逃到中原,被李嗣源收留。
契丹可汗耶律德光惧怕李嗣源以扶立耶律倍为旗号出兵草原,故不敢轻易挑衅后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