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自从接到自家男人战死的消息,就1直在打听抚恤金的事。后唐并无国家抚恤制度,战死亲兵的家属1般由他所效力的主帅出资抚恤。遇到李嗣源那样爱兵如子的主帅,肯定会出厚资抚恤;但若遇到刻薄寡恩、抠门吝啬的大帅,家眷很可能拿不到多少抚恤。
阮氏遂到夏鲁奇府上来打听抚恤金之事,她并不知道从荣1直瞒着舅母,竟把夏鲁奇和两个儿子都战死的消息,告诉了孙晴柔。
晴柔即将临盆,闻此噩耗,当场晕了过去,幸亏侍女们眼疾手快,1拥而上扶住,却发现晴柔身子底下1片血红——她提前破水了!
从荣闻迅赶来,狠狠责备了阮氏,罚她跪在前庭,又命人赶紧请稳婆和郎中。
阮氏被罚跪1晌午,心中亦有怨气,她本就是为抚恤金而来,此刻见了清姿,知道她是皇帝的女人,遂大放悲声道:“武俊啊!你怎么能丢下我和孩子们啊!我娘家没有亲戚了,你那些兄弟们都是白眼狼啊,他们连1点残渣子都不给咱们!武俊啊,你就这么走了,我日后该如何带3个稚子过活啊!”
听着阮氏这些话,清姿只觉千万把尖刀同时捅进了身体——看来是真的,哥战死了,两个侄儿也战死了!
是真的!
她慢慢放开阮氏,双眸凝固了般瞪着,脸色惨白,神情怔忡地慢慢退开,忽然,她仰头发出极惨烈的悲嚎,仿佛将5脏6腑都喷了出来:“啊——我早说,我早说过入蜀有巨险,不要派我哥去——他就是不听,我那样求他,他都不听——李嗣源,我恨你——我恨你——”
漫天风雪像无数小刀片迎面砸下,犹如利刃1下下滑过脸颊,残忍而又无情地划破心扉。
她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她指缝间淅淅沥沥渗出,在雪地上绽开1朵朵暗红的梅花……
“娘亲——”
“娘亲——”
“夫人——”
从荣、甄姝、萱儿1齐悲声呼喊着拥上来扶住她,清姿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软倒在儿子怀中。
“殿下,夫人难产,郎中让奴婢来问,保大还是保小?!”1个奴婢从雪中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喊道。
清姿悲恸至极的昏黑意识中,仿若突然照进1道光芒:哥还有遗腹子!我们夏家还有后嗣!
蓦然间,肝肠寸断的痛楚中漫生出1丝坚强和勇气,清姿接过萱儿递上的绢帕拭去嘴角血迹,在从荣扶掖下,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嘶哑的声音仍带着颤栗,却已经冷静下来:“我去看看。”
厚厚的棉布帘子刚撩开,浓重的血腥气伴着药草味和炭盆的热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清姿眼前1阵发黑,倚靠着儿子高大强壮的身躯,咬牙强撑着踏入房中。
房间里弥漫着煮药的蒸汽、炭火的热气融成的氤氲雾气,内室不断传来凄厉的呻.吟喊叫。
清姿在1张花梨木椅子落座,郎中上前躬身施了1礼,说道:“孙夫人突闻噩耗,心气逆转以致难产,胎儿的腿已出,然而孙夫人失血过多,无力产子。若稳婆强行将胎儿拖出,有可能导致血崩;若要顾及母体,则胎儿久不能出,容易窒息而亡。故,母亲与胎儿只能保1个……”
清姿以手扶着额,苍白的面容满是为难,私心来说,她愿意保小——这是兄长唯1的子嗣,若这个孩子没了,夏家就绝后了。
嫂子……
她其实1直不喜欢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