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诲心中暗暗吃惊，但脸上神情还算平静：“老夫人请堂上坐。”
说罢将齐夫人带进府中后堂，关了房门，屏退下人：“老夫人请讲。”
“安枢密客气了！”齐夫人行了1礼方才坐下，庞大的身躯填满了椅子，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那日，我儿夏鲁奇带回来1个约摸9岁的孩子，说是监国麾下战死亲兵的遗孤，还有个小厮跟着那孩子。昨日我偶然路过那孩子房间，听见他和那小厮讲话，原来他竟是先帝的第5子，是被夏夫人带回来的，夏夫人将他的真实身份隐瞒了……”
安重诲微微蹙眉，说道：“监国今日在朝堂刚刚宣布赦免先帝第4子，第5子，第6子，不许我等再追查他们的藏匿之处。”
齐夫人有些着急：“可我听见那孩子和他的小厮说，将来长大了要为他父亲报仇，还骂了监国许多大逆不道的话！我儿夏鲁奇并不知道这孩子真实身份，已经吩咐府中管事把这孩子送到青州老家寄养，将来若这孩子长大了，岂不是会深怀仇恨，做出对监国不利的谋逆之举？”
安重诲神情1凛，抬手抚了抚髭须：“若果真如此，那这孩子留不得了……你说你府上管事要把这孩子送到青州？何时出发？走哪条路？”
齐夫人见自己得逞，松了1口气，把善友和李继峣出发的日期和所走路线说了。
安重诲点点头：“监国仁厚，霍彦威将军擅自杀了先帝的弟弟李存确、李存纪，还被监国责备了。后来申王和永王被杀，皆因他们与妖后勾结，逃往晋阳，准备占领北都割据。如今，先帝第5子辜负监国厚恩，居然还想报仇，那只好我来替监国除掉此人了！”
“安枢密英明！此事全是夏夫人欺骗我儿夏鲁奇，还望安枢密不要因此怪罪我儿！”齐夫人扶着椅子扶手艰难起身，两手交握在腰侧行了1礼。
“老夫人不必多礼，此事你我都需保密，你来我府上无人知晓吧？”安重诲的绿眼睛紧紧盯着她。
“安枢密放心，老身独自前来，无人知晓。老身来告密，都是为社稷着想。监国拯救百姓，圣德宏远，先帝留下的余孽却不知好歹，竟想为昏暴之君报仇，若让此余孽活着，倘他投身行5，有朝1日妄兴兵戈，危害社稷，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老夫人心系社稷百姓，这份功劳在下会记住。”安重诲绿眼睛探究地望着齐夫人，拱了拱手。
安重诲当然不信齐夫人告密的原因是心系社稷百姓。
只不过，他并不关心她为何告密，对于安重诲来说，能替大哥李嗣源除掉1切潜在威胁，保大哥江山永固，才是最要紧的。
何况，他觉得李嗣源在朝堂上告诫群臣不要再追查先帝子嗣的藏匿之处，未必是真心，多半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仁义。
若我背地里替大哥除掉这潜在威胁，即使大哥知道了，也只会感激我，不会把我怎样的。
……
兴圣宫，惠风殿。
4敞大开的窗户吹入清淡怡人的荷香，亭亭莲叶在烈日暴晒下，呈现出1片绿云般的光晕，1支支粉色或者白色的荷花，在风中轻轻摇摆。
清姿倚在窗棂边，望着夏日荷池的美景，孟汉琼躬身立在她身后，低声禀报道：“奴才看见张氏（新月的奶娘）叫住那侍卫长，悄悄塞给他1支金钗……”
清姿秀丽的柳叶眉深深蹙起：“你可曾打听那侍卫长名叫什么，是何人？”
“奴才都打听清楚了，那侍卫长名叫赵延寿，是卢龙节度使赵德钧的养子。少将军从石门南下时，卢龙节度使为了响应监国，派遣此人领兵随少将军南下，也是送人质来给监国的意思。少将军班师后，监国从少将军的军中抽调1部分守卫宫廷，遂将赵延寿抽调过来了。”
清姿点点头，又问：“可曾听见张氏和赵延寿说了什么？”
“不曾说什么，她急匆匆塞了金钗给赵延寿后就进了角门，赵延寿收下金钗后，左右看看便走开了。”孟汉琼答道。
“张氏定是奉薛娘子之命。”清姿望着荷池，将飘拂在玉白颊边的鬓发拢到耳后，“薛娘子贿赂赵延寿，想要做什么？”
“奴才觉得，赵延寿不会为了1支金钗就帮薛娘子做危害夫人之事，不过，凡事谨慎为上，奴才会密切注意薛娘子的动静。”孟汉琼躬身说道。
“嗯……此事先不要告诉监国，咱们没有确凿证据，我又与薛娘子素来有些龃龉。”清姿叮嘱道。
“奴才明白，夫人放心。”
孟汉琼告退后，清姿仍然倚在窗边，望着夏季阳光照着荷池中的碧波翠叶，反射出1片耀眼的绿光。
薛彩娥贿赂宫中侍卫长赵延寿，究竟目的何在？
只是为了自保，还是有什么针对我的阴谋？
嗣源素来节省，从不给家中妻妾买贵重首饰，薛娘子的金钗从哪里来的？
……
当晚，清姿让厨房备了1桌丰盛酒菜，等候李嗣源下朝回来1起用晚膳。
岂料，1直等到辰时，突然来了1个小宦官，禀报清姿：监国去东侧院了，让夏夫人不必等他，自己先用膳。
清姿1听嗣源去了薛彩娥那里，胸中便像堵了1团湿棉花，郁闷得几乎出不来气。
她吩咐宦官们在荷池边摆上两张矮几，挑了几碟喜欢的菜式摆上，又拿来酒壶酒杯，在草地铺上席垫，跪坐在席垫上1边自斟自饮，1边观赏月下荷塘。
不知不觉，便已喝掉了1整壶酒，她只觉眼前景色有些模糊起来。
殿廊下的宫灯和月光交相辉映，照着荷池里婷婷玉立的荷花，宛若临风照水的美人，披着轻纱般的月华，袅袅地摇曳着……
泪水不知不觉地滑下清姿的面庞，她摇了摇酒壶，对身后隔了几步静静伫立的孟汉琼道：“再拿1壶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