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柔婉而清淡地笑了:“素秋姐的1个女婿,可以顶我的两个儿子,不立素秋姐为皇后,立谁为后?”
嗣源1时哑然,石敬瑭是他这次举事的首功之臣,他若坚持立清姿为皇后,素秋未必会怎样,但是如月肯定不依,说不定会撺掇石敬瑭1起反对。
帝王无家事,历来立皇后是要在朝堂上和群臣共商的。
嗣源将手背搁在额头,深长地叹息道:“自从那年围城之际,她扔下即将临盆的你,我便不把她看成妻子了。”
“那件事都过去十年了,源叔还记恨素秋姐啊?”清姿伏在他身上,香汗淋漓的长发拂过他胸膛,笑容甜美如蜜,“你不是说周先生(周元豹)预言我会生贵子,那就注定了菩萨奴出生就是会经历磨难。”
她这么1说,他沉郁的浓眉慢慢舒展,眼里闪耀熠熠的光辉:“周元豹真是言无不中,咱们菩萨奴果真要极贵了。”
她心中却咯噔1下,用指尖戳着他的胸膛,说道:“什么啊,菩萨奴再贵也贵不过阿荣去。长幼有序,源叔可不许偏心!”
他微微低头,捏了捏她的小脸:“阿荣那性子,若我立他为太子,他还不得狂到天上去?”
说起那个小魔头,清姿也是头疼不已:“要不……让阿荣领兵去藩镇历练历练,把菩萨奴留在咱们身边?若在军中毫无资历,日后如何统御天下?”
嗣源甚喜,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你和我想到1起去了,我亦有此意……”
夫妻两个谈着孩子,月影渐渐西沉,夏日午夜的凉风徐徐吹来,纱帷轻飘,身上的汗水渐渐被吹干了。
“源叔……”她沉入梦乡时还在喃喃唤他。
“心肝……”他温厚地应了1声,深沉磁性的嗓音让她安心。
殿外荷池仍有蛙鸣声传来,阁阁,阁阁,阁阁,这声音仿佛越来越远,终于滑入最深的梦境……
半夜清姿醒来时,床榻另1半是空的。
阁阁的蛙鸣仍在耳畔响着,却似乎夹杂着人的低语声。
想起宫女曾说,昨日嗣源跟百官1直议政到夜里,晚上入寝后,仍有紧急军情送来。
清姿轻手轻脚地撩开床帐,借着外殿透进的烛光,赤足踏在雕刻海棠十字纹的青玉地砖上,走到拱门垂下的珠帘后。
“卑职跟郭从谦见面时没有旁人,郭从谦并不知道卑职与监国的关系,只把卑职的话当成多年同僚的善意提醒。”
“你办事我1向信得过,只是你的大功我不便公之于众,委屈你了……”
“监国不必在意,卑职所为皆为报答监国当年救命之恩,岂敢望报。”
“不,我1定要回报你!我拟削减宫中大部分伶人,但会留下1百人,你留下来,日后我再设法擢升你……”
……
清姿仿佛被雷电击中,只觉脑中嗡嗡直响。
这个声音她听过!
带着浓重的荆南口音——是源叔安插在亚子哥哥身边的那个眼线!
他刚才说什么?
他跟郭从谦见面时没有旁人?
他为何跟郭从谦悄悄见面?
什么时候的事情?
难道……
难道是在亚子哥哥准备率领禁军前往迎击嗣源之前?
难道,禁军兵变也是源叔策划的?
猛然间,清姿仿佛坠入了冰窟,在这炎炎夏日,她只觉得全身都冷了。
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清姿1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像1缕幽魂1样回到床榻,将自己蜷缩起来坐在那里。
忽然,她仰起头来,双眸望着床顶,淡青色纱帷隐约透出天花板上的彩画,那朱红彩画仿佛变成了巨大的火堆,烈烈焚烧着亚子哥哥的尸骨……
……
“李嗣源都已经罢职赋闲,还要收买军心!宁可让自己的女人干粗活,把1双手洗得掉皮,也不忘了收买军心!”
……
“清妹,你曾说,李嗣源把钱都拿去赏赐将士,是为国养兵,是为了士兵们更忠勇地为朕效力。如今你还这样认为吗?”
……
“伶人宦官不可信,领兵大将也不可信,究竟这世上,谁是可信的……就连曾经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女人,都爱上了别人……你告诉我,世间谁可以信任?”
……
脑海里突然有无数声音在喧嚣,无数场景从火光中升腾而起,如同火焰吞吐着。
源叔,你到底从什么的时候就开始谋划篡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