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用力睁着朦胧醉眼,看清了挡在面前的是去年攻打杨刘时收服的梁国降将——阎宝。
不等李存勖作出反应,张承业大骂道:“助纣为虐的伪梁降将,你给我滚开!”竟用力将救他的阎宝撞飞出去。
然后他整个人扑到李存勖怀里,抓住李存勖的剑锋就往自己脖子里抹,哭喊道:“王爷要杀便杀,老奴这条命本就不值钱!老奴为王爷守着国库,难道是为自己吗?老奴1个阉人,没有子孙后嗣,要那些钱做什么!老奴都是为了王爷的基业!王爷若不把自己的大业当回事,就把国库的钱都拿去,把我这个老厌物杀了吧!”
李存勖已经醉得脑子迷糊,当下膝盖1顶,将张承业撞倒在1张椅子里,然后举剑往下狠狠挥落——
“住手!”1道苍老中不失娇柔清丽的嗓音传入大堂。
寒光闪闪的剑锋停在半空,李存勖侧首望去,竟是生母曹太夫人走了进来。
她1手牵着孙子李继岌,1手扶着侍女的手,走得又快又急,喘着气骂道:“孽子,张监军是你父王留下的顾命大臣,还不快把张监军扶起来!”
李存勖1向最孝顺,此生从未忤逆过生母,1看见娘亲动怒,所有的酒意都在1刹那醒了,忙“锵瑯”扔掉佩剑,上前去扶张承业:“7哥,你,你还好吧?”
张承业倔强地推开李存勖,自己从椅子里坐起来。
“快给张监军敬酒赔罪!”曹太夫人厉声对儿子道。
李存勖接过侍从倒满的酒杯,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1些,踉跄着脚步,将酒杯奉到张承业面前:“7哥,我喝多了,多有冒犯,你莫放在心上!”
张承业别过脸去,并不接李存勖敬的酒,那张慈祥的圆脸,此刻满是难以描述的悲伤。
他原本是唐朝派到河东的监军宦官。当年朱温掌控朝政,下旨让各藩镇杀掉监军宦官,晋王李克用杀了1个死囚冒充,保下了张承业。
张承业感念先王之恩,兢兢业业辅佐少主人李存勖,每次李存勖出征在外,都是张承业为他坐镇后方,督运粮草。
他1向秉公职守,为两代晋王鞠躬尽瘁,没想到如今李存勖竟因他不肯徇私打开国库,就要杀了他。
心中蔓延无止无尽的失望与悲愤,张承业推开晋王端来的酒杯,任两行老泪滑下满是细纹的面庞。
曹太夫人叹口气,亲自上前来道歉,张承业才勉强接过酒,仰脖1饮而尽,然后扔掉酒杯,踉跄着走了出去,留下1个寥落沧桑的背影……
这晚回到晋阳宫寝殿,妙筠以为李存勖搞到了钱,容光焕发地迎上。
却见曹太夫人满面怒容地走进来,吓得妙筠正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呈出1脸柔婉娴雅,款款下拜:“参见太夫人!”
曹太夫人在李存勖扶掖下,于最上首落座,严厉的目光扫过李存勖和妙筠:“是谁想出这种馊主意,到泉府去弄钱?”
妙筠正在心念电转地想应对之策,就听李继岌稚嫩清灵的声音:“祖母,是和哥想出来的!和哥听见父王跟娘亲说,没钱修德胜城,想让7伯打开泉府拿些钱出来,又怕7伯不肯……”
说着,李继岌在曹太夫人面前跪下,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和哥错了,请祖母责罚!”
曹太夫人1见烛光下小孙子那跟李存勖幼时1模1样的小脸,无数美好记忆与温柔慈爱涌上心头,满腔怒意顿时消散:“快起来,快起来!”
命侍女将李继岌搀起来,1把搂入自己怀里:“你这个小灵猴,鬼点子就是多!”
李存勖和妙筠对视1眼,都松了1口气——和哥这孩子,真是太机灵懂事了!
“祖母,我在魏州吃到了1种特别好吃的水果,晋阳没有,我特意给您带了1筐过来,我拿给您尝尝?”李继岌偎在曹太夫人怀里,甜甜地笑道。
“好!好!和哥真是有心了!”曹太夫人被小孙子哄得满心欢喜,见儿子垂头站在椅子边,轻轻横他1眼,“3个月前你说要修德胜城,从晋阳这边支了1大笔钱过去,这笔钱就花光了?”
“梁国那边不时派兵骚扰,刚修好的德胜城浮桥,又被他们从上游驾船下来烧毁了!”李存勖垂首说道。
曹太夫人叹息1声:“这样吧,我把今年晋阳宫的用度先拨给你,宫中用度不够时,我再跟张监军要,我的面子他不好驳的……”
李存勖心中狂喜,悄悄朝妙筠掠过去1眼,妙筠媚眼潋滟1转,与李存勖目光相接,夫妻俩嘴角同时扬起1抹欢喜笑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