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源因为信仰突厥萨满,是从不到寺庙来的。
故而,今日清姿来礼佛,身边只带了1名家中的老仆。
这名仆从是嗣源家的老家奴,清姿待他犹如长辈,1向以“阿翁”称呼他。
“冯阿翁,你看……”清姿征询老仆意见。
“王命难违,老奴跟夫人1起去。”老仆朝清姿点点头。
清姿便和老仆1起,翻上各自坐骑,跟在那银枪骑兵身后往回驰骋。
进入崇光寺,那亲兵将清姿和老仆带到寺庙后坡的樱花林。
正是樱花将谢时节,春光明媚,漫天淡粉色花瓣飞舞,山坡的泥地也铺满落花,整个樱花林仿佛氤氲着粉色的雾气。
有人负手立在1株樱花树下,月白锦袍如云翻卷,身影高颀秀雅,清峻出尘。
1队亲兵在樱花林外便用银枪拦住了老仆,只准清姿进入林中。
清姿将帷帽摘下交给老仆,独自1人,穿越漫天纷飞的粉色花雨,来到李存勖身后,伏地跪拜:“参见王爷!”
“起来吧。”李存勖慢慢转过身,金线龙纹的衣袂随风翻飞,风姿如神。
清姿站起来,拍了拍袍子上沾染的泥土和花瓣。
“我罢了他的军职,你可怨我?”李存勖的目光如潺潺柔波,流过清姿未施粉黛的姣美面庞、未戴任何首饰的洁白耳垂、修长的玉颈、洗得褪色的半旧圆领袍,宽松的男士袍服被风吹得紧裹在她身上,显出那极美的胸部轮廓……
看来她如今的生活十分艰难拮据。
然而,尽管穿着旧衣、素面朝天、也无首饰,她依然散发着耀眼的光彩。
就像1枚放在粗布手帕上的宝珠,珠宝的辉光并不会因为那手帕的粗陋而逊色。
“我家大帅从无1句怨言。”清姿垂首答道。
李存勖“哧”地冷笑:“我没问李嗣源怨不怨我。他擅自率部撤离战场,我未以军法问罪已算宽容,他还敢怨我?——我问的是你,你怨不怨我!”
“王爷若问我……”清姿流转生辉的墨瞳直直凝视李存勖,“我当然怨!”
李存勖眼神1痛,抬手欲抚上清姿发丝,却又半途垂下,低声道:“清妹……我原以为,让他保留检校太保1职,俸禄虽不厚,亦足够你们1家。谁知道他竟然,让你变卖家产为他抚恤亲兵!
“李嗣源都已经罢职赋闲,还要收买军心!宁可让自己的女人干粗活,把1双手洗得掉皮,也不忘了收买军心!”
李存勖望着清姿那双因为浆洗衣服而掉皮的手,心痛得嗓音都嘶哑了。
“原来王爷如此猜忌我家大帅!”清姿声音蓦地拔高,变得尖锐,“难怪!难怪!就因为我家大帅误听传言,以为你已经过河,你就妄猜他是逃回来篡位,甚至当着众位将士,把我家大帅叫做‘李逃跑’!王爷,你就这样侮辱为你浴血疆场的股肱大将?!”
李存勖倒退两步,扶住樱花树,悲伤地望着清姿:“清妹,战场上军令如山!当时我给嗣源的命令就是击败敌军左翼!他不仅未能败之,还让敌军左翼包抄到他后面,攻下了我军在土山上的大本营!
“出现这样的失误,他原本就该赶紧补救,可他不仅没有收复我军大营,反而撤出战场,擅自跑回国了!若以军法论,我杀了他都不过分!”
清姿满眼都是泪水,明艳的面庞因激动而变得通红:“既然军令如山,为何留守大营的9太保、同样跑回黄河北岸的郭崇韬他们,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土山大营被敌军左翼攻占,固然有我家大帅的责任,难道负责镇守大营的9太保没有责任?但凡他能多坚守1会,我家大帅很快就回援了,两边1夹攻,土山大营还会沦陷吗!
“以为你已经过河然后跟着也过河的,并非只有我家大帅,还有王爷的判官郭崇韬。
“9太保未受任何责罚,接替周德威成了蕃汉军总管!郭崇韬也未受任何责罚,反而升迁为中门使!唯有我家大帅,罢黜兵权还不算,还要被王爷羞辱!”
李存勖俊秀的眸子燃烧着悲愤的火焰,1拳打在树干上:“郭郎是文官,留下来也无用,而且郭郎是1个人逃跑的!李嗣源则是率领麾下精兵撤离了战场,急速返回国内,这是想干嘛!
据他说,是误听了谣传,以为我已经过河,但是传谣的士兵也走散了。没有人能证实,他确然听到我已过河的传言。目前能为他作证的,全是他自己麾下的亲军!你觉得,你是我,会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