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氏又有家传的斫琴秘技,因此雷家所制之琴,声如天籁,享誉4海。
雷氏琴为历代大唐天子所重,乃是无价之宝。
清姿2十3岁生辰时,李嗣源拜托安重诲为她寻来这把雷氏琴。
这把琴若卖出去,价值当在千金以上,莫说抚恤战死者家属已然足够,也足够几年的家用了。
李嗣源皱眉看着清姿:“你这么爱弹琴,留着吧。我再想办法,不行就让从璟把他这次立功所得赏赐上交给我。”
嗣源的长子李从璟也随军了,在李存勖的银枪军中做1名军校。
这次胡柳陂之战,李存勖反败为胜,银枪军功莫大焉,李从璟也是其中1员。
银枪军追随晋王立下大功,李存勖必会重赏银枪军各级军官和士卒,李从璟所得想必也极丰厚。
清姿娇嗔地瞪了嗣源1眼:“怎么伸手跟儿子要钱?”
李嗣源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养他这些年,现在我因罪罢职,他不该给我养老嘛!”
如此,清姿并没有卖掉雷氏琴。
但她仍觉得跟李嗣源的长子开口不太好,又将自己1些值钱的日用品寻出来。
打开那个朱漆折枝梅花妆盒,她又看见了那枚蹲狮金指环。
打开的窗户吹进春日的微风,风里有嗣源带着两个儿子在庭院里习武的声音。
清姿1个人靠坐在床边地上,将那枚蹲狮金戒指用袖子擦了擦,举起来对着阳光细看。
春日的阳光在指环上闪耀,那威武咆哮的雄狮,依然和当日他送她时1样栩栩如生,仿佛岁月的尘埃从未在它身上留痕……
这枚金戒指若卖掉,只怕比雷氏琴还值钱,那他们就不需要跟从璟要钱,也不需要裁减府中的用度了。
清姿在阳光下久久望着这枚戒指,最终,还是将金指环藏在专门放针线的抽屉里——这个抽屉嗣源绝不会有兴趣。
然后把妆盒放在妆台上,和其它1些值钱的用具1起打包,准备拿去卖掉。
但让嗣源和清姿意料不到的是,从璟不等父亲向他开口,就自己主动地将立战功所得赏赐送过来了。
“从璟这孩子真是孝顺!”李嗣源对长子赞不绝口,和清姿并肩站在廊上看从璟带着从荣、从厚练武,满面都是慈爱与欣慰。
清姿挽着嗣源的臂膀,望着梨树下对练武功的3兄弟,心中忽然有些庆幸嗣源被剥夺兵权。
若是源叔永远这样赋闲在家多好,我就不用在他每次上战场时为他担惊受怕了……
嗣源被解除军职,主要的收入来源也断了。
检校太保只是1个虚衔,薪俸微薄。这份菲薄的薪俸,清姿还坚持要分1半给嗣源在晋阳的另1个家。
“这里有我和两个孩子,素秋那里只有她1人,你分给她4分之1也就够了,怎么还平分给她1半?”嗣源摸了摸心爱的女人柔软的发丝。
“你都3年没回晋阳看素秋姐了,这算是给她的补偿。”清姿捧着嗣源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因为那年素秋姐扔下即将临盆的我,心中1直怨她。但是,源叔,她比我先嫁给你,是你的原配发妻。易位而处,如果我是她,大概也不会喜欢夫君身边有个宠妾。”
嗣源用额头抵着清姿的额头,高鼻梁轻触她的小鼻尖:“好,心肝,1切听你的。”
如此微薄的薪俸,又要分给曹素秋1半,嗣源在魏州家中的用度越发拮据,清姿遂裁减了府中3分之2的奴仆。
从此以后,嗣源和两个儿子的衣物,都由清姿亲手浆洗。
暮春的1天,清姿在后院井台边洗衣,1边用捶衣棒捶打皂角浸泡过的衣物,1边不时地抬头看嗣源在院子柳树下练武。
春日暖阳洒下万缕晴丝,嗣源矫健的身影,在婆娑树影间腾挪闪转,动如惊鸿,迅若蛟龙,拳风腿影卷起落花飞絮,环绕着他盘旋飞舞。
直到最后1个收势,那绕着嗣源旋转的柳絮落花,才缓缓地铺洒到地上。
清姿看得痴了,手拿捶衣棒呆在那里。
嗣源踏着1地落花走来,他穿着半旧的青布短打,浓密的长发并未束髻,如同野马尾鬃般披散而下,额头绑1条青色发带,两鬓各编了1条麻花辫——是今早起床时,清姿为他编的。
1向挺拔威严的他,这身打扮显出1种从未有过的不羁与落拓。
“辛苦了,你刚洗完这1大堆衣服,我这又要换1身了。”
嗣源每次练完武功,因为出了1身汗,都要全身换洗。
他心中歉疚,拿起清姿的手细看,心疼地叹息道:“唉,我被革职,连累你做粗活,1双手都变成这样了……”
清姿拿起嗣源的大手贴在脸上,用娇嫩的面颊轻轻蹭着他满是粗茧的掌心,“我倒喜欢如今的日子,哪怕苦1点,也好过你在战场上浴血拼杀,我在家里日夜悬心。那样的险中富贵,我宁可不要。”
嗣源沉默地仰起头,眼底流淌着深深的落寞。
刹那间,难以形容的心疼与怜惜漫过清姿心头。
——源叔不快乐!
这样的生活,不是源叔想要的。
他的生命在战场上,他渴望横刀跃马、建功立业,而不是如今这样妻子儿女热炕头,庸庸碌碌地平安终老。
清姿叹口气,坐在井台边,身子偎过去,紧紧环住嗣源劲健的豹腰,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源叔放心,我敢打赌,王爷必定还会再次起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