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妍又急又气,拜倒在地:“师尊,我有罪,请您责罚。”
陆乾不语,王羽却皱眉站了出来。
“掌门,赵刚自尽虽然令人遗憾,但不管是小妍,还是各位长老,在这起事件整个过程中并不曾违背任何云山门规法度。”
“小妍不可胡乱自承有罪,掌门也不好进行责罚。否则又要依照哪条法规?”
江青枫叹息一声:“是啊,这件事大家都没有错,但最终却有一位弟子自尽而死,这可是我云山重立以来第一遭。对赵刚来说,他又该怪谁呢?”
“怪谁?既然自尽,又不曾有他人逼迫,那该承担责任的人就是他自己。”顾霓裳冷声说,“说到底,事情是他自己挑起来的,他没能通过传功司的考核,闹将起来结果遭到众人唾骂,最终承受不住.自作自受,又有什么好讨论的。”
“道途凶险,非坚韧者不能前行。”向来极少在会议上开口的萧天赐,今日却难得说了一句,“赵刚之死,怨不得旁人。”
不知为何,崔玲珑倒是很能代入赵刚的感受。她忍不住说道:“赵刚也只是为自己争辩,绝想不到会引发林师兄的心魔。恶语如刀,举世孤立,又有诸长老质询,他最终心理崩溃.不论如何,我以为云山弟子们对他的唾骂和围攻太过了一些。”
陆乾终于开口了,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安放鹤。
“放鹤,你以为呢?”
安放鹤没有立即回答,他有些发呆地看着手中的玉如意,过了几息才幽幽叹道:“从门规法度上说,正如王师伯祖所述,这起事件中并没有人违反。”
“修真道路劫难重重,不管是谁都说不准会在何时遭劫陨落,就像是我,本来也已死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赵刚的遭遇,也是他自己引来的劫数。他未能渡过就此身死,就只是如此。”
陆乾思量片刻,缓缓开口。
“此事,原则上我赞同王师兄的说法,从门规法度上并无有过之人。”
“可从整件事情的经过上看,赵刚为己争辩,虽然引起了骚动,但也决不能说有罪。弟子们因林乐的缘故,对赵刚穷追猛打,不肯放过,诸长老又唤他问询,让他更生绝望。”
“本就被定义为天资劣等之人,还得罪了副掌门,遭到所有弟子的孤立。换做是谁,也不知如何再走下去。”
“如果说从这件事中我们要吸取什么教训,恐怕就是‘宽仁’二字。”
“监察司在一开始发觉此事时,见诸弟子对赵刚围追堵截,就应介入疏导劝离。对一无罪之弟子如此苛待,并非我云山派的门风。”
苏砚面露惭愧之色,拜倒领命。
“诸长老也应怀着宽仁之心,在传询之时安慰几句,或许也不会酿成这个地步。”
“参谋部、监察司牵头,传功司配合,将此事整理通报,让云山弟子们引以为戒,不可以正义之名肆意攻击同门。”
“同时将此案例加入灵苗的启蒙课程。本来赵刚无事,林乐也能平安,一啄一饮真是天定。”
“最后,我意从此在传功授法制度之中加上一条。”
“若有弟子连续十次玄音妙法会都被判定不合格,无法授予新的功法,便可申请一次特别考核。这次特别考核,此生只能申请一次。”
“特别考核重点从人品口碑、过往表现两个大方向判断,如合格者,可以破例授予进阶功法。”
“五十年,对于资质不错的弟子,或许只是道途的一个阶段。但是对于资质不佳者来说,可能已经迈向了终点。”
“我派玄功妙法数不胜数,让忠诚的弟子有个念想,又有何妨?执法从严,但也可以多些温度。”
“我们呕心沥血、夕惕若厉,将云山派建大建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依托足够强大的云山派,让所有弟子人尽其才,拥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力。今日之事,亦是如此。”
众人齐声应命,陆乾又对安葬赵刚和抚恤他的家人等方面做了安排。
陆乾本想宣布散会,再召集云山核心层议事,安放鹤忽然上前一步,深深鞠躬。
“掌门,林掌门心魔为何,我已知晓。”
陆乾无奈点头,十五年来林乐也曾提起过他心中困惑,自己也为他做了解答,但是今日才发现,林乐其实一直都没有想通,或者说他自以为想通了,其实不然。
而就算这十五年来林乐在安放鹤面前表现淡定,不想给他增添心理负担,但是长久配合相处,再加上此事经过,以安放鹤的头脑当然能够想到。
安放鹤抬起头来,脸上神色复杂。
此事不仅是林乐的心魔,在安放鹤心中,也已成了难以跨过的心坎。
“掌门.若是你面对林掌门的处境,你会怎么做?”
“放鹤!”江青枫有些担忧,但陆乾摆摆手。
“我已渡过心魔大劫,照见本心,所以我一直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会救你。”
如此果断的回答,安放鹤脸上却有着挣扎之色。
“掌门做这样的选择,也是出于价值的考虑?”
“正是如此。”陆乾坦然说,他看向了王羽,“只能拯救一人的情况下,对于云山来说,你是最好的选择。我相信若是王师兄在场,也会如此。”
王羽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但那并不代表,我们心中没有痛苦。”陆乾继续说,“这个时候,我们被迫以当下的价值为导向,衡量判断了云山弟子。这本是不该发生的事。”
“包括放鹤你自己。作为被选择的人,你心中也很难过吧?”
“今日因为价值而选择了你,来日或许又会因为价值将你放弃。”
“这就更加说明,若是单纯以价值来衡量人,来发展门派,最终一切都会滑向失控。”
“门派的基石是制度,而制度的运转还要靠人。血肉之躯带着温度,终究不能以价值论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