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妃暄转过身,月光在她绝美的容颜上投下淡淡的光晕,使她看起来更加出尘脱俗,却也带着几分朦胧的神秘,红唇微张:
“侯兄,你久在巴蜀,或对中原剧变所知不详。这数月间,他如彗星般崛起于南方。先败‘天刀’宋缺于岭南,宋阀主傲绝天下,却甘愿率整个宋氏山城归附其麾下。”
侯希白瞳孔骤缩。宋缺之名,他岂会不知?那是与他师尊齐名的绝代宗师,刀道巅峰的存在!
师妃暄继续道:“随后入竟陵,飞马牧场亦望风而降,献上战马无数。南下江都,于万军之中格杀逆贼,将其势力连根拔起。继而西进,与‘阴后’祝玉研论道于襄阳,自此,整个阴癸派…亦宣誓效忠于他创立的天道盟。”
侯希白手中的折扇彻底停滞,宋缺、祝玉研…这些都是天下顶尖的枭雄巨擘,竟都折在此人手中?阴癸派全体归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这怎么可能?他才出现几个月?如何能…?”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战,发生在我师尊梵清惠与散人宁道奇面前。”
师妃暄的语气带着一丝波澜:“宁真人亲自出手试其修为,双方于洞庭湖上论道较技。具体过程无人得知,但最终,宁真人飘然远去,只留下一句评价……”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宁真人说:‘深不可测,犹在天下众生之上’。”
“宁道奇…也奈何不了他?”
侯希白哑然,宁道奇乃是中原武林至高无上的象征,是正道的精神领袖,其武功修为被誉为中原第一人!连他都给出如此评价?
师妃暄缓缓点头,眼神复杂:“如今,天道盟势力已囊括大半个南方,整合了除李阀、窦建德、王世充等北方军阀外最强大的力量。其法令所至,盗匪敛迹,豪强俯首,虽乱世之中,竟显几分奇异秩序。他此行入蜀,目的不言而喻。”
侯希白彻底沉默了。这一切信息太过震撼,几乎颠覆了他对天下局势的认知。一个凭空冒出的人,竟在短短时间内,做到了无数枭雄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事情?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他重伤自己那位几近无敌的师尊,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侯希白的脊椎爬升,想起易华伟那平淡却睥睨天下的话语,那轻描淡写便将自己彻底镇压的恐怖实力,那谈及石之轩伤势时毋庸置疑的语气……先前那股强烈的质疑,此刻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侯希白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师仙子,你与他相识,可知他师承何处?武功路数究竟为何?天下间从未听过有如此人物!”
师妃暄轻轻摇头,眸中亦是迷雾重重:
“无人知晓其来历,仿佛凭空出现。其武功…更是博大到难以想象。我曾与他坐而论道,其言谈间,于佛、道、儒、乃至百家杂学,无不精通,见解之深,往往发人深醒。其武功路数…看似平淡无奇,举手投足间却已近乎‘道’,包容万象,无迹可寻。方才他制住你的手段,你亲身经历,可看出半分来历?”
侯希白苦涩地摇头。那如山岳般沉重的无形气场,那轻描淡写破去他精妙扇法的一指,根本看不出任何熟悉的武学痕迹,仿佛只是纯粹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的体现。
“我曾暗中查访……,”
师妃暄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天下各大门派,隐世家族,均无此人丝毫记录。他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便要重整这乾坤寰宇。”
雅间内再次陷入沉寂。
侯希白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乱如麻团。师尊重伤下落不明,师兄杨虚彦已命丧其手(此刻他对此已完全信了),而对手却是一个如此恐怖、神秘,甚至无法理解的人物。
他该怎么办?是如对方第一个选择所言,立刻逃离巴蜀这是非之地,继续做他那逍遥自在的多情公子?还是…留下看看?看看这位神秘莫测的无名盟主,究竟要将这天下,带往何方?
师妃暄看着他脸上挣扎变幻的神色,轻轻开口:“侯兄,妃暄言尽于此。此人乃千古未有之变数,其心其志,深如渊海。何去何从,望你……好自为之。”
侯希白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静立窗边的师妃暄。
月光勾勒出她清冷出尘的侧影,宛如月宫仙子临凡,但那微蹙的秀眉和眼底一丝难以捕捉的波澜,显露出她内心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师仙子,”
侯希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你…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难道…难道慈航静斋也要对他…俯首称臣吗?”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慈航静斋在他心中,一直是超然物外、秉持正道、甚至代天择主的圣地。若连静斋都向这位来历不明、手段莫测的天道盟主低头,那这天下,还有谁能制衡他?
师妃暄缓缓转过身,月华在她月白色的留仙裙上流淌,泛起清冷的光泽。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侯希白关于慈航静斋立场的问题,那涉及到师门最核心的决策,非她所能轻易对外人言明。
澄澈的目光落在侯希白那张写满惊疑与不安的俊脸上,沉默了片刻,师妃暄才轻启朱唇,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
“妃暄的打算么…”
她微微侧首,望向易华伟消失的楼道方向,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我想跟着他。”
“什么?”
侯希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向前一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跟着他?师仙子,你要…你要跟随这位无名盟主?为什么?你难道不怕他…他或许比魔门更具威胁?他的力量,他的手段,你我都亲眼所见!那绝非寻常正道!”
师妃暄并未因侯希白的激动而动摇,她收回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唇角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正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妃暄才更觉…有必要跟着他,看清楚。”
“侯兄,你可知他方才与我谈论了什么?”
师妃暄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在侯希白心中荡开涟漪:“他谈的不是江湖恩怨,不是门派之争,甚至不是简单的天下霸业。”
“他谈的是…秩序。一种基于法度而非人治,基于公理而非强权,能最大限度保障生民之权,能让人人皆有凭借自身努力向上之阶梯的…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