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应良耸了耸肩,因为身上捆着,显得有些滑稽。
白凰翡撑了撑额头,脸上有些不耐烦,让青姑带他下去。尔后,她忽然嗤笑一声,似自嘲一般呢喃道:“兜兜转转,还是要走这一步,倒不如一开始就撕破了脸皮,也省的各自辛苦。”
也省的,予人希望后,又叫人绝望。
秋拣梅只是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应话。他一直小心周旋,努力地想要为她拂开风雨,可这风雨,仍旧绕开了他,落在了白凰翡的身上。
秋应良有句话说的对,这倾覆天地的事,只能她来做,自己替代不了。
十里莲塘发生的命案将将有点起色,紧接着秦家小姐的死讯传了出来,而当年几钟家剩下的独子钟梵的消息也重新在众人的口中传开来。
原本毫无关联的几个人,在同一时间出事,自然会被人们拿来比较。这一比较,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这几个人的相同之处。
楼、钟两家是三十八年前被先帝格外提拔的,而秦家与方家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渐渐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而钟、方两家毁于一焗,秦家惨遭灭门,楼家也因凤妃的死而完全败落;原本,这个几个家族出事时,人们在惋惜之余,还会感叹说:到底还剩了一人。
而如今,这剩下的一人也没了。
林滨赶到相府要看秦文尸体时,她已经被装入上好的棺木上,盖板定钉。梅庵夫妇二人立在廊下,神情平静地看着棺椁被抬出院子,然后一路相随着送出了相府,看着她被抬上了马车,缓缓远去。
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不见了影,白凰翡才缓缓地出了口气,转身入了门。
文弱公子朝知府大人一拱手,只道:“林大人所求的事,夫人答应了。无论这件事将来闹成什么样,大人都无需插手。”
林滨心头狠狠地一跳。可还不等他多说什么,秋公子已经转身入门。
雨后的长街万里无人,湿漉漉的石板上躺着青黄交接的枫叶,任凭狂风大作,也撩不动它们半分。这样的天气,是林滨最爱的。
可他的额上,仍旧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慢吞吞地从云层后一丝丝地漏出来,仿佛在试探着人们对它的态度,小心又谨慎。
时七月二十五,拓跋王子启程回国,荆皇设宴为其践行,甚至相送自城门口。只等拓跋哈达没了影,銮舆才转了方向,在禁军的相护下,稳稳当当的往皇城方向去。
太子同皇帝坐一车,身后是随行百官的轿子,两侧是被禁军拦在外头的百姓,头前开道的是许琳琅。
经过朱雀主街时,车马停了下来。
许琳琅往后折去,禀道:“止戈郡主拦了去路。”
正合眼养神的荆明正陡然一睁眼,眼中寒光闪过,脸上也立即漫出了凉意。他问:“什么事?”
许琳琅道:“说是有冤情要申。”
“天大的冤情,有刑部在。即便真要向朕递状子,也须得敲响晨鼓。”荆皇沉沉地说完这句话,便又重新合上了眼。
荆自影忽然开口道:“枫城子民都在看着,依照白凰翡的性子,未必肯善罢甘休。下头的人也不敢拿她怎样,不若儿臣去劝劝她。”
荆明正点了一下头。
太子下了銮舆,越过重重护卫,来到白凰翡面前。
女子身穿绯衣,发束羽冠,手里拧着捆绑好的红衣少年,一脸漠然坚定。
荆自影曾经在这张脸上见过这个表情。去年,三万红甲兵葬身黄河道,这人拖着那一箱子红绳结发登上明堂,为三万儿郎讨要公道时,便是这样鬼神莫挡的神情。
这些日子,外头的消息也传入了宫里,流言所指的,正是三十八年前那桩科举舞弊案。
荆自影一下子便猜到了她想要干什么,浑身一个战栗,上前一步死死地按住了她的手臂。咬着牙齿,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命了吗?”
白凰翡不动声色地道:“殿下能做主吗?”
“白凰翡!”荆自影不敢提高了声音,但声音里已有明显的不安,“便是不为你自己想,也为那些关切你的人想想,你这么做,无疑是在自掘坟墓,会害死很多人!”
白凰翡仍旧漠着脸,拉着秋应良沉沉一跪,朗声道:“四年前魔都瘟疫一案,知府秦阳及下属官员被杀,真凶秋应良在这里。方家大火以及秦家灭门惨案,他都参与谋划,十里莲塘命案及秦文的死,都与他有关。”
太子阻止不及,一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白凰翡却看着她狞笑,继续道:“秋应良之母李欢,是淮阳医者李家独女;他的父亲是应煜,本名薛煜,是三十八年前科举舞弊案中被革职流放薛成林遗腹子。楼启之死及钟家那场大火,都是薛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