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国西北城外有十里莲塘,沿岸遍种枫树,塘中更修建了好几架大的水车。每年六月,满塘莲花盛开,夏风吹着大风车引水而上,沿岸枫叶涌动,最是个凉爽的去处。
此处本是枫城首富吴洋的产业,他便想了个巧宗,每年六月六到六月九三日时间内开放,邀请全国各地稍有名望的人前来赏莲。
今年这枫城中,名声最燥的当属白府与上官府。
只是这白府的当家人是白奕,白漓江身上也担着禁军统领职务,吴府的帖子自然也不敢往这里递。而上官谦身为当朝首辅,自然也没有来赏莲的空闲。好在他膝下尚有上官伯乐这么一个不入仕的儿子,每年吴府的帖子递到上官大公子手中,大公子倒是肯赏脸亲临。
今年枫城风云诡变,白府与上官府更是遭逢大变。白家女儿成了皇室郡主,下嫁相府二公子;上官大公子被逐惨死,相爷病重……重重变数之后,即便是再怎么不上道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敲相府的门。
可吴府的请帖,还是递到了文弱公子的手上,且还是托的秦家大小姐的手。
吴家这么多年举办赏莲大会,目的自然是拉拢人脉,无论是朝堂与江湖,只要略有闲情的人,都在他们的邀请之列。而秦家作为江湖名门,吴家的请帖自然也是要送到府上的。
旁人倒也罢了,秦文再怎么技艺超群,终究是个女孩子,每年的赏莲大会都是必到的。秦家出事后,吴吴家倒也不曾落井下石,反而多次向秦文施以援手。是以,吴家这张帖子,才能递到她的手里。
通过满院翠竹吹在秋拣梅身上的风鲜少有热的时候,文弱公子身穿青白两件衣衫,端坐在凉亭中自个儿与自个儿对弈。一旁的小火炉上悬着药炉,明火虽然微弱,炉子里的汤药却在咕噜噜地冒着泡,整个庭院中药味甚浓。
秦文将帖子递到文弱公子袖旁,将石凳子往火炉旁挪了挪,那银勺勾了勾药炉中的药,又拿蒲扇将火扇的旺些,方道:“既然要亲自替她熬药,就专心些。孩子是你们的孩子,这么折腾下来,倒显得我比你们还着急似的。”
文弱公子微微一笑,仍旧专心地盯着棋盘,手里捻着黑白二子,思索着该落子何处。慢悠悠地应了一句:“秦姑娘身为医者,怀着济世仁心,自然要比旁人更关切病人。”
秦文眉头一皱,狠狠瞪了他两眼。这夫妇二人,但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赖,真不知道是谁传染了谁!
秋拣梅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子递了一枚出去,“来同我解上一局。”
秦文一偏头,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视线掠过石桌上的帖子时,微蹙眉头道:“吴家的帖子,六月六赏莲大会,去与不去给句话,我好回人。”
她不相陪,秋拣梅只得继续自己同自己争了,视线又转会了棋盘上。闻言慢悠悠地答道:“我这幅身子骨,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个回答在秦文意料之中,她的视线往寝屋的方向睇了睇,“她呢?”
秋拣梅执棋的手在空中滞留了一下,随后淡然地落下一子,“自打得了兵权,她倒是愈发安静了。如今眼看着枫城风波渐息,她也不愿徒惹麻烦,这赏莲……”
纵观棋局,文弱公子眸中忽然一亮,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也豁然明朗起来。他将手中黑子定在棋盘上,起身伸了伸手臂,舒心一笑:“左右闲着无聊,出去走走也无妨。”
秦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秋公子决定的事情一向不轻易改变,怎么今天言行如此奇怪?
秋拣梅迎上她的视线,笑道:“青姑备了莲子蒸膏,去尝尝。”
秦文刚要起身,瞅了一眼药炉子,又坐了回去,“我还是盯着将这剂药煎好再说。”
秋公子深深揖礼,诚挚道:“既如此,就多谢秦姑娘了。”语毕,抄起桌上的请帖,缓步远去。
秦文忍不住盯着他的背影瞧,并不健硕的身影,在日光下愈发显得消瘦。那个背影她看了十年,那一身青白的长衫文弱公子穿了十年。从少年到及冠,这人日渐改变,遇到白凰翡后,更是变得疯狂任性,不计后果。
幸而如今,这两人都安定下来,他也恢复了老成持重的样子,守着这梅庵和她,偶尔捉弄捉弄人,挺好的!
一切都挺好的!
除了自己无以为家,客居于此,都挺好的。
她仰起头看了看,满院青竹摇曳,漫天白云聚聚散散,日光此言。少女抬手挡了挡强烈的光芒,却虚眯着眼盯着光源处瞧。那光源从一开始的散漫,最后聚成小小的一团。
一声轻叹从黄裳少女的口中溢出。
白凰翡醒来时,莲子清香钻入鼻尖,馋的她咽了好几口口水。一起身就看到榻旁的茶几上搁着一碗莲子蒸膏,秋拣梅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一张红帖看。闻声,文弱公子头也不抬地将手边的蒸膏向女子的方向推了推,“知道你馋,青姑特意备下的。”
白凰翡半点也没客气,随意地将束发挽了挽,端起青玉碗开动。一边吃还一边埋怨道:“这膏子没有三两日准备不成,你们也不提前告诉我。”
秋拣梅笑而不答,只将手中帖子递给她瞧,“三日后吴家赏莲大会,夫人闷在府上无聊,出去走走也好。”
白凰翡想也不想地答道:“人多太闹了,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