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的奔波,令柳青书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也添了几分憔悴,倒是一双眼还十分明亮。他立在相府门前,同守门的小厮将礼数做周全了,“柳青书有事求见止戈郡主。”
他这句话刚刚出口,便感觉周遭气温一滞,寒意止不住地往袖口钻。他本能地举目四望,目光落在了侧身立在门槛里的素衫少女身上,目露不解。
柳家公子仔细地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对眼前的少女毫无印象,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本着翩翩公子谦恭态度,他还是转了身体,朝少女长揖一礼,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秦文长的消瘦娇俏,也一向不为难人,府中小厮平时也能与她说上两句话。此刻见了她,立即上前来赔着笑脸道:“郡主吩咐过,若是柳公子来不必通报,劳烦姐姐顺道带柳公子进去吧。”
秦文的视线犹如寒冰从柳青书的脸上扫过,将肩上的药箱子往后一推,双手环胸往门方上一靠,冷声问道:“你找白凰翡什么事?”
柳青书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头又往下低了低,道:“此事只能当面同郡主讲。”
素衫少女长眉一挑,笑吟吟道:“她是我的病人,我要她不见你,你便见不到她。”
柳青书虽然一心扑在魔都旧案上,对外头的事也有所了解,思量片刻便将眼前这人的身份猜出大概,暗道麻烦。举凡大才都有些怪癖,秦家大小姐年纪轻轻便能拥有如此医术,其性格自然与旁人不同些。
止戈郡主头前在大理寺监牢受伤,便是她保下来的。
他蹙眉思量半晌,也没有想出一句能说服素衫少女的话,索性长揖到底,极尽虔诚之态,不发一语。
秦文同精明人打的交道多了,头一遭见到这么憨直的人,乐的一笑,“她现在是两个人,经不起折腾。”
柳青书浑身轻微地一颤,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坚持道:“有些事,郡主有知道的权力。”
秦文脸上笑容散去,秀眉紧紧地蹙了起来,“比命还重要吗?”
“这世上确实有比性命重要的东西。”柳青书直起身来,正视眼前少女,一向温和的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语气笃定地道:“一如真相、仁义、公道……”
“进来吧。”秦文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不等他将话说完,冷冷地出声打断了。她行走江湖,看过太多人情冷暖,也见过太多人为了所谓的道义不顾一切,可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
不照样是黄土一抔?
她转身,率先步入了美人红引领的小道,听闻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冷声道:“人只有活着,才有追求的权力。”
柳青书脸上闪过不以为然,忍不住反驳道:“罔顾道义而苟全性命,犹如行尸走肉,与飞禽走兽有何区别?”
秦文将贝齿轻轻一扣,脚步停了下来,眸子里也蕴出了一片悲凉。
柳青书不防她会停下来,一时没注意,直直地撞了上来,却是自己后退了数步。
秦文身形未动分毫,回首看了柳青书一眼。可就这么一眼,她眸子里那些且悲且痛的情绪荡然无存了。只有经历过死别的人,才会明白活着的可贵,似柳青书这样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没经历过大起大落生离死别,他又怎么会明白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尸体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心的事?
二人踏进梅庵院门时,秋、白夫妇二人才吃过早饭,在院子里闲闲地散步。看到跟在秦文身后的柳青书时,二人皆是一愣,倒也没多说什么,随即将人请到厅上用茶。
面对秋拣梅时,柳青书总显得十分局促,分明是个十八少年,却愣是正襟危坐出一种老态龙钟之势。双手捧着青玉茶杯,紧张地小口小口啜着茶水。
白凰翡看他的样子,实在无法将他同那位曾经被称为‘铁面判官’的柳镜画联系在一处。静坐了片刻后,她先开口问道:“柳大人在魔都查出些什么了?”
“是。”柳青书冷不丁地站了起来,杯子里的水洒在衣袂上,他浑然不觉,略显不安的答道:“魔都那桩旧案,确实有隐情。”
白凰翡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对面的秦文一声嗤笑,“呆子。”
柳青书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坐了回去,思虑着话要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