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晨沉默了许久,久到日光在他脸上撒下一层薄薄的汗渍,他才应道:“下官只能给殿下一盏茶的时间。”
荆庭眸中冰凉慢慢消散,微露笑颜,“多谢。”
上官伯乐不是第一次蹲大牢,但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他还是荆国的驸马,上官府的大公子,只是小惩大诫;但这一次,他没有身份的依傍,更无人在外替他周旋。尽管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也没有对他用刑,但他明白,自己这一生,就像这昏暗的牢房一样,永不见天日了。
在这样深沉的绝望中,怀安王来了。他就像是划破了黑暗一束光,让深陷绝望重的人看到了一丝丝希望。
“殿下,你得救救我!”在这一刻,所有的荣宠都已经被上官伯乐抛在了九霄云外,他死死地攀着冰冷的门柱子,就像是一只流浪了许久的猫,在濒临死亡的时候,终于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向同类露出了祈求的眼神。
荆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眼含笑,目光却是冰凉刺骨的。他似乎怕被那双手弄脏了衣服,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你应该称我王爷!”
一个认不清形式的人,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自然也无法看清楚别人所处的位置。荆国数百年来,没有哪个皇子在荆庭这样的年纪封王。
是荆皇无意手笔也好,还是他自己苦心经营也罢,他始终都是怀安王了。
“我曾经警告过你,不要把别人当傻子,更不要拿皇姐做你的挡箭牌。”
提到那个傻姐姐,荆庭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整个人向前递了一步,隔着牢门抓住了上官伯乐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到自己面前来,几乎脸贴着脸。
“父皇不杀你,是为了成全你的妻子,也是为了老相爷的身体着想。如今送你进来的是秋拣梅,他们也无话可说。”看到男子脸上的恐惧,冰凉的笑意又重新爬上了荆庭的脸颊。
“你一死不足偿我皇姐真情,只有受尽世态炎凉后,你才能体会她对你究竟倾注了怎样的情感。你将她对你的感情当做筹码挥霍,可你却没有牢牢地将筹码抓在手中,反而是毫不怜惜地将她推在自己身前做了挡箭牌。没了她,你什么也不是,我又凭什么要救你?”
恐惧与震惊在那张阴柔的面庞上均匀地散开,上官伯乐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看着荆庭冰凉的眼,看着他勾着冷冷笑意的唇,不由自主浑身一颤。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人比秋拣梅还要冷。
秋拣梅的冷,是他毫不在乎的态度。而此刻的怀安王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杀意。
他本能地要推开眼前的人。与荆庭闲散度日不同,上官伯乐从小便是文武双全的,要推开眼前人非常容易。
可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也仅仅是让自己增添了几分狼狈。那双揪住他衣襟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甚至在不经意间将他往前拉了点,让他整张脸都贴在两根木柱中间。
阴柔俊秀的面庞因几日不见阳光,显得有些苍白,被两根柱子挤得变了形,加上满脸惊惧,找不到半分昔日的荣光。
荆庭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也看不出眼前这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皇姐付出所有,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五指稍稍张开,上官伯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狼狈地喘着粗气。
荆庭从袖中取出一番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抓过上官伯乐的手指,仿佛上头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眉头蹙着明显的厌恶。
阴暗幽静的牢房中,忽然响起了一连串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十分疯狂,却似乎意犹未尽,压抑着言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荆庭双眼微微一眯,看着发疯似的男人,眉头微微平展,一言不发。
上官伯乐笑的眼角泪水淌出,他索性将双手撑在地上,整个人破罐子破摔地横着,满脸得意地眺着衣着光鲜的尊贵王爷。
“我是混蛋,可和硕最终还是选择了我,抛弃了你们。你们是她的父母、是她的兄弟,在她生前选择了抛弃她,牺牲她,如今她死了,一个个顶着一张张义正言辞的脸来责备我!可你们想过没有,她的父亲一人之下,兄长是储君,就连你这个弟弟也是聪明过人,她为什么还要死?她甚至没有同你们说过一声,没有想过要求一求她的父母兄弟!”
他脸上是张扬的笑意,因为止不住的笑意,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疯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疯子,让荆庭心中那块被隐藏起来的阴暗面蠢蠢欲动,呼之欲出。他的眼中,已经不止是杀意,还有欲望与野心。
他定定地瞧着那个疯魔了的男人,脑海里闪过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