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拣梅自知自己棋艺不如老将军,并未推辞,接过棋盒后,先在棋盘四角定点落下四子,又稳稳当当地落了一子在正中。
白奕随之在旁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她也回来了?”
秋拣梅答道:“是。”
白奕的眼神落在白漓江的脸上,“郡主到了府上,你还不去招呼?”
比起在这里挨老将军的训,白漓江自然更愿同白凰翡待在一处。得了指令,乐的起身揖礼要辞去,可他一个长揖还没到底,立时反应过来。瞧瞧一脸严肃的老将军,再看看面含微笑的秋公子,又坐了下来。
他一本正经地道:“郡主入府,自有人去接待,好不容易得了假,漓江还是多陪陪老将军。”
白奕喜上眉梢,笑骂道:“你倒是学以致用,和我耍起心眼来了。”
白漓江一蹙眉,委屈道:“爷爷同秋公子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得?”
老将军不甚在意,只道:“你在旁学学也好。”便专注于棋局上布局谋划,不再多言。
为了方便,白漓江居住的院子离大门不远,沿着主道行上片刻,便有一条枫叶小道直通他的居所。虽说今日是两个新人的大喜日子,但白府上下既未张灯结彩,也没有宾客往来,便是丫头小厮的脸上,也不见半点喜悦的色彩。
一进入院子,满院的青枫在炎炎烈日下晃动着,不时飘落几片泛黄的叶子,在空中旋舞一阵后,沉寂于地。
伺候白漓江的人只有两个,因李姝入门带了两个来,府上又拨了四个丫头四个小子过来,眼下正是繁忙之际,院中空落落的也没见个人。白凰翡一路踩过满地的青枫,穿过主院厅堂,往后院的寝居去,再过寝居院子,才是客院。
她站在院门口,视线从一排整齐的厢房门口扫过,终于瞧见里头荫蔽良好的那间厢房门口立了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这丫头面熟,她回白府见过两次,只是叫不出名字。看她身上的穿着,在白府丫头中的地位不低,李姝既然指派她来照顾云尘,但真得体。
她信步入了院,浅浅微笑,信步朝那间厢房行了过去。
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个晨时的丫头双眼仍旧明亮,将身体站的笔直。见到女将军来了,她脸上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屈膝行礼。
不等她出声,白凰翡便示意她无须说话,视线往房间里瞥了去。
丫头立时明白她的意思,转身推开了门。
满屋红妆,双烛对泪,墙上贴着大红双喜字,桌上摆着一应吉祥的果品。小小的屋子装满了喜庆,却显得与整个白府格格不入。
白凰翡特意将入屋的脚步放沉,放缓,视线慢慢地扫过屋子里的陈列,最后看向红纱账下坐着的新娘子。
妾不能用正红,新娘身上那件衣服是橘红色的,剪裁的十分得体,衬出女子玲珑曲线。衣身繁花锦簇,正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寓意。一方品红的锦帕遮住了女子姣好的容颜,只瞧得见一个消瘦精致的下巴,以及一截白皙的脖颈。
从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时,云尘的心便高高地悬了起来,随着脚步声的渐渐靠近,她的呼吸变得短暂而急促,因为在竭力压抑,胸膛有了明显的起伏。
她的手搭在双膝上,不停地搅弄着手里一方绣帕,令她竭力想要克制的紧张一览无余。
她曾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过这一日,想着他挑起自己的红盖头,看他害羞时的窘迫,听他期期艾艾地说话……
她想着,哪怕粗茶淡饭,只要能同他结伴,便是山泉也能喝出蜜水的味道。
“云姑娘,好久不见。”
女子平平淡淡的声音,打破了云尘所有的幻想,她惊得循声望去。来人的上身被盖头遮挡住了,她只能看到绯色的衣裤、白色的长靴。
她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得问道:“你是?”
来人移步到桌边就坐,听声音,她似乎剥了一个干果扔嘴里嚼着,简单明了地回答道:“白凰翡。”
云尘突然想起来了。白漓江初次回乡时,身边跟了个举止不同寻常的男装女子,那是他的将军。他在提到凰翡将军时,满眼的崇敬与憧憬。
他说要跟着将军保家卫国,名扬天下;他说,将来他们的婚礼一定要让将军来证;他说他的将军如何比过须眉男儿,说他们在战场上的厮杀,也说她那些不为人知的恶劣性格……
他说的每句话都让姑娘当了真,久而久之,他的将军,也变成了她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