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还是上官家的长子,将来是要接掌上官府的。
想到这里,太子殿下不由的又多看了秋拣梅几眼,“上官家后继有人,相爷该十分高兴才是,怎么本宫瞧着他近来脸色越发不好了?是不是你又气他了?”
牵福领着小太监端茶进来,二人去一旁桌上吃茶。
秋公子品了一口浓郁的茯茶,略整了整精神,方回道:“近来发生这么多事,父亲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殿下能独当一面时,他也能在家含饴弄孙。”
太子本是好意关心一下老相爷的身体,却不想就这么着也被秋公子借机损了一句,一口茶在喉咙口哽了一下,方不情不愿地噎了下去。
他玩弄着盖碗,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本宫又何尝不想独当一面?从前听父皇之命行事,从无违逆之处,一路走来不曾遇到过阻碍,便觉着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直到……”
他将话截在这里,秋拣梅却明白他未尽之言。
直到白凰翡的身世揭晓;直到大忠大义也换不来一个公道;直到那些冰冷的话语从一国之君的口里说出……原来所谓的大局,只是在权力诱惑下的自欺欺人。
“人非圣贤,便是一块朽木,不能雕琢,还能当柴烧,总有些用处的。”
秋公子淡淡一句话,就像一根软刺扎进太子的肌肤里,疼的他眼皮跳动了好几下,面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两个的嘴就够利了,将来再添一个小的,怕是要霍乱苍生。”
文弱公子低了低眉眼,挡住眸中一片冰寒,“凭她一人也可令天下大乱,又何须我们父子插手?”
有夏风钻进屋里来,拂动了悬在两侧的鹅黄软纱轻轻飘过二人面前,令荆自影看秋拣梅的那一眼格外朦胧,也就没有看到他脸上那个冰凉的神情。
想着女将军那句“血债血偿”的话,荆太子收敛了满脸玩笑情绪,沉声道:“这天下已经两度为她而乱,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秋拣梅抬眉浅笑,并不接话。
这天下乱与不乱,全取决于高位者的态度。若在五王叛乱后,他们便将实情相告,铁定不是现在的局面。归根结底,不过是放不下手中的荣辱大权,却打着为天下苍生的旗号。
“两军对垒,冲锋陷阵固然重要,但该退则退。殿下如今该修生养息,朝堂上的事,能放则放,左右那几位都不是糊涂的人,若争的激烈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更何况,如今这棋盘上,可并非黑白双方,你可别忽略了还有个第三者。殿下既不能做鹬,也不能做蚌,应该做得利的渔夫。”
动荡乱局在文弱公子两片薄唇中流出来,仿佛就真的是下一盘棋那样简单。可荆自影在棋道上并非好手,何况这还是一盘赌上了生死大义的棋局。他心中千愁万绪此起彼伏,最终问出口的,却是一句:“你同上官伯乐之间,但真没什么感情吗?”
他这是一句废话,秋拣梅却认真地想了想,尔后认真地答道:“只要不动我身边的人,他是生是死与我无干,有能耐杀我便杀了,没能耐却也只能怪他自己。”
荆自影知道他一向是个心冷的人,这世上找不出几个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后,太子再问:“那么冬月呢?”
搭在桌上的苍劲大手不可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文弱公子下意识地拉扯了一下袖口将双手掩住,因为动作略大,碰到了桌上的茶碗,青绿的茶水摇晃着荡出杯沿,跳了几个水珠子在他袖口处。一瓣紫金细线勾勒的竹叶在袖口翻飞着,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他下意识地将那瓣竹叶也一并掩住了。可五指刚刚碰触到,仿佛有针刺一般立即松开,双手也慢吞吞地放到了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