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军年过半百,却是两年前才提上吏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他行事一向不偏不倚,对于官员的各类评核倒也是中肯,不恶意中伤,亦不阿谀奉承。太子对他亦颇有好感,略看过一眼后,便低下头来,继续回道:“按照律法,调度银两上千须得呈报各部尚书,上万两则需要由圣上亲自裁定。这两年来,三部出入账目次次上千,各部尚书要说不知情,实在牵强。”
“账目让你查了,真相亦将公诸于众,太子所求的事,朕皆满足,还待如何?”不等太子辩驳,荆皇目光已经转到了王清晨的身上,问道:“王大人有什么事?”
王清晨抬眉看了太子一眼,见后者待要分辨,却被一只手搀住了臂膀。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俯身在太子耳边说了句什么,令他面色陡然煞白,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噎了回去。
荆自影狠狠地咬紧了牙关,转圜半晌,终究是揖礼道:“单凭父皇圣裁。”
王清晨心头一震,却不敢多言,老实回禀道:“今日晌午时,止戈郡主越狱出逃,尚未追回。”
荆皇浓眉一敛,“金水村杀人命案还没破吗?”
王尚书不紧不慢地回道:“此案疑点颇多,加上牵涉进抚慰金与水利银子的事,下官不敢定案。”略等片刻后,不见君王的回答,继续道:“更何况,此事事关止戈郡主……”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止戈郡主并非什么动不得的人。”荆皇语气冰凉,“无论金水村的命案如何,身有嫌疑便该好好受审。越狱是重罪,你自个儿看着办罢。”
王尚书心头凉了一下,应了一声:“是。”
荆皇的灼灼目光又死死落在他身上,“至于刑部上下该受的责罚,待此事过后朕再与你们清算。当务之急,尽快破案,不论真凶是谁,都要按律严办。”
王清晨再次应声,没再多说。
就这么短暂的沉默片刻,门外小太监小跑进来,在甄熹的耳边细声说了一句。大太监吓得手中拂尘一颤,面容露出几分惶恐与担忧。
“什么事?”荆皇的目光凉凉地扫过仍旧跪在殿中的太子,不在意地问道。
甄熹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先退下去,方禀道:“止戈郡主在殿外求见。”
此言一出,殿中人无一不惊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刑部尚书身上。
王清晨眼下也是丈而的和尚。白凰翡越狱就越狱罢,怎么还就越到了宫里来了?他身子颤了颤,觉着身上那件绯衣也十分的沉重,压得脊背都弯了一个度。
荆皇脸色变了几番,终于沉沉地应道:“请郡主进来。”
被关了三日的止戈郡主身穿绯红过膝长衣,足蹬墨色勾金边长靴,满面神采地随着甄熹入了殿。殿中几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随着那个挺拔而消瘦的身影缓缓移动。
绯衣女子踩着细碎的灯火入内,勾起的唇角同长眉一道扬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流露着笑意的眸光几番转动,扫过跪在地上的太子与刑部尚书,扫过立身一旁的白老将军与吏部尚书,最后在太子身旁站定,双手负后,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了荆皇的头上。
荆明正已将过四十六,有太医院人的精心调理,他的容色看起来竟不似不惑之年。只是因为常年多思,稍稍一皱眉,额上便添好几条沟壑。双眸精光频频闪过,冕冠上垂下的珠玉因他一个轻微的动作便摇晃起来。
今日的他一身长袍黢黑发亮,衣身绣着腾飞的红色九龙,襟口别了一枚长行的玉佩。他将眉眼微微一地,居高临下扫视长身玉立于阶下的女子,神色懒懒地道:“你又在折腾什么?”
白凰翡眼角往上挑高了一些,也不行礼,只是从长靴中拔出了一柄乌金短剑来,双膝落地,将剑呈过头顶,朗声道:“凰翡此来,是想向圣上求证此剑的来历。”
王清晨的视线慢悠悠地往止戈郡主的身上一递,瞧见她手里那柄短剑时,脸色又黑了几分。若他记性没坏,这柄短剑该作为证物收在刑部的刑侦房中。可他转念一想,这位郡主连刑部大牢都出的来,要往刑侦房取点什么东西,实在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