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雨雾蒙蒙,白凰翡依旧能一眼瞧见那青灰稠衣上绣着的斑斑翠竹,挺拔地犹如玉树一支立于天地。她静静地瞧着那人行入檐下,从伞下露出一张苍白却含着微笑的容颜。
秋拣梅将另外一只手里的竹伞递到了妻子的面前,言语温和地道:“这次学乖了。”
白凰翡伸手接了伞,抬起眼皮望了望天际,撑伞步入雨中,不发一言。
文弱公子紧随其后,疾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油纸伞被移到了左手,而右手,则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女子的左手。
二人携手回庵,将青姑、红儿、兰儿三人惊了一跳,两个小丫头悄咪咪地趴在门边往厅上张望,瞧着年轻夫妇相对倚桌而坐,一个闲闲地灌着茶水,一个低头但翻看着一卷卷宗。
静谧如画美伦如诗。
“夫人或许想看看。”秋拣梅将手里那卷东西递给对面的人,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黄衫女子接过后,视线扫过卷宗外嵌着的几个字,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微微蹙起眉头看向了秋拣梅。
文弱公子微微一笑,不做解释。他小时候虽然也恨过那个抛妻弃子的人,但闲极无聊时,也会好奇赋予了他生命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世间,再怎么深切的爱恨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当初太息殿下发现其母与人私通,一面恨她不知廉耻,一面却又无法狠心将她绳之以法。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自己一生为其赎罪。
白凰翡抚着卷宗上的字眼,第一次觉着,距离这个陌生男人如此的近。她甚至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他的挣扎与痛苦,以及弃世而去的决心。
如果没有淮阳的事,他们两个或许还好好的,连同自己也好好的。在陵上隐姓埋名一辈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或许有一天这件往事也会被掀起,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腥风血雨。
她将卷宗来回看了一遍,尔后卷了卷,问道:“需要还回去吗?”这样的卷宗,显然不是秋拣梅该拥有的。稍微想一下,便知道这东西来自何处。
“父相若知道这东西在你手里,不会追究的。”秋拣梅坦然一笑,眸色柔和地看着对面的女子。“何况这卷东西于旁人也没什么用。”
“多谢。”白凰翡感激一笑,多余的话不曾出口。
大雨连绵一夜,至晨方歇。雾霭散的早,日光暖和地织出一片朦胧,耀的整个梅庵也添几分暖气。
秦家大小姐一身粉衫踩着未干的晨露入庵,一眼便瞧见躺在院子里沐浴晨光的止戈郡主。身旁置了一套青竹桌椅,梅庵男主人正悠闲地洗手煮茶。绯衣,白衫,正是一副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的样子。
她眉眼微微一动,立在院子门口瞧着二人。对于白凰翡‘离家出走’的内情她虽然不清楚,但对两个生性稳重懂得收敛的人来说,该不是什么风淡云轻的事。如今却又似没事人一般?
她原也不是那般好奇心重的人。只不过,一个是她护了多年的病人,一个是名动天下的凰翡将军,这两个人的分量加起来,再没有好奇心,也想一探究竟。
秋公子一壶新茶沏好,清淡茶香随着悠悠竹叶的气息随风而去。他先斟了一杯给白凰翡,又斟一杯搁在对面空位上,笑着问道:“怎么不进来?”说话间,已经替自己续满一杯。
秦文敛去满心复杂念想,大方地进院落座。先品了茶,尔后方将肩上搭着的青布包取下,从里头翻出药枕来搁在青竹桌上。
秋拣梅搁下茶杯,将白衫袖口往上翻了翻,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搁在药枕上。不无得意地道:“这些日子,我有遵医嘱,好好吃药休息。”
秦文斜睨他一眼,“你若是个会遵照医嘱的,身体哪至于虚弱到今日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