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如此坦率地挡在前头,一如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一样,顾全了旁人的生死,却将自己置身于重重险境中。
长街静谧的可怕,偶有几声夏蝉鸣叫,幽怨而聒噪。从相府到白府,只需要半个时辰。要避开这两边的增援,只能尽可能地选择中间的地段。或许,能靠近相府一些。
秋拣梅思绪快速地转动着,将枫城的全貌地图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锁定在了主街。
他出来时并未同钟梵说,也没惊动梅阁的人,要指望着他们来是不可能了。而白府经由一日的喧闹,正是精疲力尽之时,要赶过来恐怕也很难做到。
他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白凰翡也正望着他,满脸都是无所谓的笑。秋拣梅敏锐地在她那些无所谓中,发现了无法掩饰的明了与悲怆。
“是谁?”秋拣梅腾出一只手,俯身将白凰翡的手握住,追问道:“阿翡,要杀你的人是谁?”
白凰翡将手抽了出来,枕着后脑勺靠在车壁上,笑吟吟地回想着:“今日我同圣上说起了婆罗门。”顿了一下,她又道:“昨儿个,我让秋应良去杀我师姐。”
越是遥远的记忆,她回忆起来越需要时间,“再说前些日子,我同凤妃说了些话,她要杀我也无可厚非。”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好似谈论花好月圆人长久那般,可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是足以锥心的疼痛。
秋拣梅合了一下眼,眸中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轻声呢喃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这一次,白凰翡没有接话,将头扭向了窗外。她答应过的,会与他生儿育女,会同他好好一处。不仅答应了他,也答应了自己。可如今这份承诺,未必能实现。
八蹄贴着地面齐飞,马车快速地在主街疾驰,倒飞过去的阑珊灯火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白凰翡就神态轻松,可一颗心却高高地悬挂起来。眼尾不时地扫过对面的人,盘算着,如何才能保他周全?
二人的视线不时在空中交接,又立即错开。凝重的气氛仿佛将流动的空气都冻结了,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急促而富有压迫感。
‘嘭’的一声,剧烈的声音在转角处陡然炸开,两个人的耳朵一阵轰鸣。两匹骏马受惊,将前蹄高高搭起,费力狂奔而去。马车里的二人被震的身子齐齐往后一倒,白凰翡眼疾手快地将后门打开,带着秋拣梅从车上滚了下来。
沥青石铺成的地面还有烈日余温。本是她将秋拣梅护住,可二人落地的姿势,却是秋拣梅将她抱在怀中,自己摔倒在石板上。
白凰翡慌忙起身,将他扶起来,问他:“怎么样?”
脑海中的轰鸣声还未散去,秋拣梅只看到白凰翡焦急的神色和一张一合的双唇,虽然听不到声音,他还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喉咙口一阵腥甜涌了上来,他用力地噎了噎,终究是将那口血水噎了下去。但咳嗽声,却怎么也忍不住。
漫天的火光将他脸上的苍白掩了些去。
白凰翡扶他起来,转头望去。
巨大的火龙犹如猛兽般吞吐着,将周遭的房屋并入其中。幸而那一声爆炸声已经令近旁的人惊醒过来,一个个来不及穿戴,逃了出来。眼看着火焰吞噬一切,除了哀嚎痛哭,他们别无他法。
在漫天腾飞的花火中,白凰翡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三个在烈焰中叫嚣的字:花月坊。
她不由地想起了荆痕的话。她和他是一样的人,她的身世就已经是那些人心上那颗怀疑的种子,只需要一滴水,就会生根发芽,甚至不会等到枝繁叶茂,就会被人拔起。
而如今,这一滴一滴的水,是她亲手洒下的。而她正在重复着荆痕曾经走过的路。
火焰在的眼瞳中晕染出一片猩红,那是鲜血的颜色。
她不自觉地紧了一下十指,却没顾及正搭着秋拣梅的臂膀。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令文弱公子嘶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儿血色。他本能地反手去握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沉沉地唤了一声:“白凰翡?”
炸裂声很快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终于有人清醒过来,报官的报官,救水的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