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拣梅脸色一黑,趁着白凰翡不注意,双臂用力撑起身子来,将位置来了个逆转。他居高临下,面色微红地看着身下脸不红气不喘的女子,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来。
这个人,上得了战场入得了朝堂,说起这些话来也是这般坦然淡定。若非对她性子十分了解,秋拣梅定会认为她待自己无丝毫男女之情。
白凰翡伸手圈住他的脖子,邀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此刻春宵值千金。
夜至三更,刑部内院的吏房内,临时搭建起来的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子在乌青棉被缩成一团,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忽然,一个漆黑的影子投在了窗柩上,有人敲了敲窗沿,“小崽子。”
这个声音令小牙子浑身一颤,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警惕地问道:“谁?”
窗外那个声音继续道:“你想不想为你父亲和你爷爷报仇?”
小牙子默了一会儿,鼓起了腮帮子道:“我阿爹是为国捐躯,逼死爷爷的人也已经收到惩罚了。”
窗外那个声音冷笑道:“你阿爹是因为打仗才死的,逼死你爷爷的也不是那几个小差役。背后的主谋还好好地自带着乌纱帽,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将老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天底下像你这样的可怜娃娃还很多。你想不想把他们都揪出来?”
小孩子气性大,被这番言语一挑拨,顿时道:“想。”
窗外那个声音默了片刻,尔后笑道:“好。”
清风朗月倏忽而去,十二日晨风清冽,东边的天际翻出一片火红的云彩。
登云道上百官缓缓前行,时不时同相识好友作揖招呼,闲说着话往金銮殿赶去。
‘咚’
忽然一声巨响,令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往午门口望了出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虽然比刚才那一声弱,但那个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了身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犹如朝圣一般静静地等着。
可那个声音,却再也没传来了。
已经到了金銮殿外的上官丞相脸色变了变,他移了几步,在白老将军的身后站定,“这晨鼓,有好些年没敲响了。”
老将军抚了抚白花花的胡须,黑褐色的眼眸露出忧色,“三十八年,上一次敲响,为的是科举舞弊案。”
上官谦叹道:“可真是多事之秋。”
晨鼓又名惊天鼓,设在午门外的巷弄中,有重兵把守。但凡有重大冤屈者,敲响此鼓,可惊动整个枫城,令圣上亲问冤情。但由于此鼓惊动天听,已经犯了大不敬之罪,故而在敲鼓之前,先要受遍刑罚。而在那套刑罚下能存活的没几个,故而,敲响这面惊天鼓的,着实没几个。
那两声并不怎么响亮的鼓声,足够将沉睡中的枫城唤醒。家家户户纷纷踏出门,往鼓声的方向望去。
就连耽误了瞌睡的秋拣梅,都被惊醒,披衣到院子里,静静地听着。
可等了很久,再没有声音传来。
白凰翡起的早,去小厨房守着青姑做饭,也被那鼓声惊了出来。见到秋拣梅,蹙眉道:“晨鼓十三下,方能惊天地。这才两下,可惜了。”
她话音刚落下,那鼓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的两声都弱了很多。但鼓声不断,虽然一下比一下弱,但足足敲完了十三下。
秋公子的眼中露出一抹担忧来,“除了宫里那桩事,近来还发生了什么事?”他沉吟着,眉头忽然一跳,“难道是阿文?”
白凰翡嗤笑一声,“她想是会做傻事的人吗?”她扶了秋拣梅入凉亭坐下,“她去追秦烈海了,没那么快回来的。”
秋拣梅的心突突一跳,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不自觉地握紧了白凰翡的手,“若不是阿文,会是谁?”
白凰翡朝着鼓声传来的方向望了望,眼眸被那片红霞蕴出一片殷红。她反手握紧了秋拣梅的手,喃喃地道:“要敲响这十三声晨鼓,须得踩着自己的鲜血,正因为如此,这鼓声才能传遍枫城,染透满城红枫。不知道,这次,是什么样的奇冤?”
她这个问题,秋拣梅显然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