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陛下一世的英名,都将毁在此役。”上官谦将头叩的砰砰作响,“一旦此罪负上,很有可能连皇陵都入不了。”
“兄长临死不也负着‘大不敬’之罪?他的尸骸也未入皇陵!”荆皇面上微动,“朕欲效仿他,有何不可?”
“太息殿下非君为臣,他的罪名仅仅是昭武先帝一人裁定。所以这么多年来,百姓牢记的是他的政绩战功,而非其‘大不敬’之罪。可魔都一旦有失,陛下虽然保全了太子,千百年后百姓牢记的将是你视人命如草芥的暴虐。您让太子殿下如何抉择?”
上官相爷字字珠玑,颤声道:“若真要一人背负这罪孽,老臣愿赴魔都,替回太子。”
“师兄!”荆明正唤了一声,见伏在地上那人无任何转圜的意思,将头转向了跪在一旁的楼崖。
后者却垂首避开了他的视线,同时请道:“请陛下三思,如今国祚不稳,陛下若出了差错,更让叛军有机可趁!”
见二人如此,荆皇最后将视线转向了甄熹。后者默不作声地屈膝跪下,一言不发,显然也不是赞同御驾亲征。
正此时,殿门打开,玄衣红纹的二皇子阔步入内,至君主面前拜倒,朗声道:“儿臣愿意自请为帅,前赴凛风堡换回太子。”
荆明正面上大震,荆庭说出这话,显然刚才几人的对话他上听见了。皇帝盯着十八少年的脸看了半晌,眸色幽深地问道:“你可知道这次魔都之战意味着什么?”
荆庭朗声答道:“魔都有失,无论胜负,皆为千古罪人。”他以头触地,叩了几个头后,又道:“为臣者当为君分忧,为子者当解父愁。如今君父要御驾亲征,儿臣替父出征,于忠于孝于义,皆该成全。”
因太子生而为储,荆皇对他十分严苛,对于次子便松懈不少,凡事只要不出格,也就由着他了。近年渐觉力不从心,太子身边又没个好帮手,便想着让荆庭辅他。却不想他这个二儿子散漫惯了,每每给他安排的事,办的不尽如意。他虽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
值此紧要关头,他实在没想到荆庭会挺身而出。虽然惊诧,但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这个好办法,却要赌上这个年轻的生命。
荆庭才十八岁,他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走。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醒悟过来,成为兄长的左膀右臂。他能像上官谦一样立足朝堂,成为万民称颂的相爷。
可一去魔都,他便可能再也没了可能。
荆皇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多年前的场景。累累战功的太子殿下,伏身昭武先帝面前,一字一句为自己请一个‘大不敬’之罪,将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让。
他说武护国,文治国;他说征战杀伐,手上亡魂不计其数,荆国无需鲜血白骨,只要一颗仁心;他说站的越高,肩上所承担的责任便越重,身为储君,该为天下百姓计。
他就那样,从容淡定地述说着,直到说动了身旁的老将军;说动了明堂上的九五之尊;说动了顽固执拗的名家大学。
也说动了他荆明正。
而眼前伏下的这个人,明知此去多艰,明知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他依旧义无反顾。这是他荆明正的儿子,是荆国的皇子。
“着令二皇子荆庭,为平寇大元帅,即刻赶赴凛风堡接掌帅印。楼崖为御前参军使,白漓江为牵机营大将军,协助元帅破敌。”不容置喙的声音后,身穿麻棕团龙袍的君王闭了闭眼,颤声道:“无论战局如何,朕要你们活着回来。”
堂下二人领旨谢恩,无多余的话,告辞而去。
荆皇张开微红的双眼,眼圈微红,低眉看着仍旧伏在地上的上官谦。颤声道:“先帝临终,曾留下遗诏,要为皇兄洗冤。他若是再多活一日,只要一日,朕就可以为他洗冤!”
上官谦似没有听见此话一般,只道:“小儿身边有高人相护,他既然与圣上有约,定会解魔都之局。眼下,只看白凰翡要如何。”
荆皇敛了神色,悠悠一叹,道:“但愿,她没让朕失望。”
国都皇城愁云惨淡,而千里之外的潼山却是一片欢庆之态。
白凰翡阴诡奇谋,五日内迫得敌军退守三十里,主将伤重,不知生死。己方杀敌两千,损数十,可谓是首战告捷。
二王进军潼山,安营扎寨后,篝火围堆,犒赏三军。
女将军静静地坐在角落冷眼旁观这场为她而开的庆功宴,时不时灌两口清酒,嘴角牵出一个冷笑的弧度,讥讽道:“我若是白奕,肯定还会再退。”
坐在她身旁的就紫衫女子问道:“为什么?”
女将军仰头灌了口酒,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