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番外:圆桌观影(七)
“你对我很不满。”帝皇说。
他在说话时直视着罗伯特·基里曼的双眼,后者本不想陷入这种充满对抗性意味的情境中去,但他心中不知为何燃着一团火,这火驱使着他,让他也直视着帝皇的双眼。
“是的。”基里曼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有一些。”
“一些?”
帝皇将他特意放轻了语气的强调重复了一遍,接着便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去,凝视起那巍峨起伏的喜马拉雅山脉了。
他今日没有穿那套标志性的金色甲胄,反倒只是套着一件朴素的长袍,其边缘还沾染有尘土
以及那双手,满是污渍,指甲里甚至尽是黑色的灰。
基里曼用这沉默的几秒钟将这些事快速地分析了一遍,一个令他不是太愿意去承认的结论随后诞生。
为了验证它,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刚才在——”
帝皇快速地转过头来,快得甚至让基里曼有些措手不及。
“——工作。”他马上回答。
基里曼怔了怔,又问道:“什么工作?”
“我在建造一条道路。”
帝皇说,并顺手摘下了头顶桂冠,黑发随风飘扬。
“你现在还无法理解它的性质,你们都不行,除了马格努斯,不过他还需要更长时间的学习才能做到这一点。现在说正事吧,罗伯特,你对我很不满。我请来的帮手已经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向我说了,还提了一些需要收费的建议。”
基里曼此刻心乱如麻,他一方面想明白路的事情,毕竟能让人类之主亲自动手的工程一定极为壮观,但他也对那个‘只有马格努斯可以’的说法非常不满
还有那个该死的叙述机,它居然真的录了像。
我非拆了它不可!他在心里吼道。
种种这些复杂的思绪全部拥挤在一处,让他切实体会到了长久以来多心并用的坏处,但他毕竟已经习惯这么干了,因此嘴巴竟比头脑更快地接上了话。
“收费?”话一出口,马库拉格人就后悔了——我在想什么?我本来可以问一个更有建设性的问题。
“是的,他一早就警告过我。”帝皇说。“他的本职工作并不包含额外关照你们的心理健康并向我提出建议,我用了额外的价钱才让他改口.你不必思考这场交易所用的到底是什么货币,你是无法理解的。”
基里曼张开嘴,又闭上。循环反复此过程两次后,他的脸再次涨红了。
然后他低声开口——语气几乎像是在抱怨:“假如我什么都理解不了,你又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话一出口,他便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在康诺·基里曼的宫廷里受过外交方面的训练,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转移话题,而现在最好的选择显然是将事情带到他的兄弟们身上去
而且这也不算出卖,毕竟荷鲁斯与福格瑞姆之间的确生出了嫌隙。
然而,当基里曼转过头,试图将话题往两人之间中的一个引时,他却发现他们不见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那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时间不多,因此必须同时处理你们每个人的问题。”帝皇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终于再次带上了那种熟悉的冰冷。
基里曼咬住牙齿.
好吧,一个解释。总好过什么都没有,不是吗?他总归愿意说上两句话了。
他回过头去,再次直视起那双眼睛。
“所以你施了个法术?好同时与我们每个人交谈?”
“只是灵能的粗浅运用,与法术有根本区别,假如你上过灵能课程的话,就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基里曼气得把刚松开的牙齿又咬上了,随后竟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很抱歉,我的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上不了太多课。”
“我知道。”帝皇语气轻淡地说。“所以.最近学得如何?”
“你不知道吗?”
“我有段时间没关注过你们在课程上的进度了,我只知道黎曼·鲁斯前段时间和佩图拉博打了一架,而你因为初来乍到的关系不太合群。”
“或许他们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我的。”基里曼说。
他没忍住,抛出了这么一句语气堪称冷冽的话。他极为痛恨这种不成熟的表现,却偏偏没有办法克制
他没办法在帝皇的面前保持冷静,因为眼下他所踏入的一切困境,其实都是由此人带来的——突然地出现、突然地宣布身份并灌输一些听起来几乎像是神话故事的所谓身世、突然地将他、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一起带离马库拉格.
而罗伯特·基里曼现在满打满算不过才十七岁。
他知道,以基因原体的标准来说,三岁就成年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可他却是真真切切地在马库拉格度过了十七年的时间,期间并没有什么超速发展的怪异事件,顶多只是比常人长得大了许多
他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可他们看上去倒也不怎么老成,尤其是心智程度,那两个总是喜欢开烂玩笑的,和顽童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算知道这么多,基里曼却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保持冷静。
“不喜欢你?”帝皇的语气似乎变得严肃了一些。“他们排挤你了?”
“没有。”
“拿你开玩笑了?”
“经常。”
“多半是鲁斯,是吗?”
“是的。”
基里曼抿起嘴,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像是在告状——他对这件事有本能的排斥,甚至很恐惧它成真,毕竟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这件事不就像是在.
帝皇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鲁斯来自一个残酷的世界,那是片未开化的冰天雪地,自然环境严酷至极。在那种环境里,天性压抑的人是活不下去的,面对着无边无际的茫茫雪景,人必须学会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他已被那世界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就像你在马库拉格成为了一个品学兼优、未来大有可为的人一样。他的玩笑其实并不含有恶意,只是一种拉近关系的手段,我相信你明白这件事,罗伯特”
帝皇顿了顿,紧接着竟微微一笑:“否则你早就揍他了。”
环绕着山脉的寒风强烈地吹拂而来,黑发纷飞,将笑容隐没其中。风再止息时,面孔已经归为平静。
帝皇抬手戴上桂冠,没有再说任何话,就这样离去了。
马卡多跟在他身后,用一种古老的语言语气强烈地抱怨着什么,而帝皇什么都没有说.
凝视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基里曼才转过身。
他看见正擦拭着眼泪的福格瑞姆,以及已经重新振作起来的荷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