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禹、朱展雷在这欢场上,却是感觉到从心底深处涌起了一股悲苦。
就连小公爷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小公爷无比费解:“我从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这一辈子,哪儿来的痛苦?”
他就把手一挥,將那些细线从身边赶开:“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有的细线到了罗老爷子的那一道“筛子”面前,就被留下来了。
隨著这些细线越积越多,这筛子竟然是非常严密的一根也不曾漏过去!
便是一旁的姜姨和路城隍,都忍不住称讚了一句:“出色!”
罗老爷子便得意洋洋起来。
组成这一道筛子的“计算”,自然是罗老爷子的得意之作。
凭藉三流的算法,却能將二流苦主的所有“信仰”都给拦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泄漏,的確是非常了得。
但这种得意地神情,瞬间就凝固在他的脸上。
然后逐渐淡去,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尷尬和惭愧起来。
罗老爷子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来哉”:苦主的法,竟然这么容易被自己算到了破解之策。
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这个疑点上。
现在姜姨和路城隍一称讚,罗老爷子得意之余,猛地想起来:这等水准的计算,也不应该被我这样轻易的就构建完成啊!
我自己是什么水准,我能不清楚吗?!
关於苦主这法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显得不正常!
“有人暗中助了我一臂之力!”
“而且做的十分高明,让老夫虽有疑心,却寻不到半点的蛛丝马跡!”
“是什么人?!”
罗老爷子心中警惕,但抬起头来,见那一道“筛子”仍旧是牢牢地篦过了所有苦主的信仰,心中鬆了口气:“至少没有什么恶意。“
占城中原本约么有二十万人口。
许源来了之后,邪祟伤人事件大大减少。
大福来了之后,城中半夜乱窜的邪祟大大减少。
於是城中不知不觉的就繁荣了起来,外来人口隨之涌入。
现在大概有三十万人。
苦主已经在两成人口的心中,种下了苦果。
这就差不多是六万人!
细线不断地从城中四处飘来,很快整个白月馆中,到处都是这种黑灰色,让人望之口舌发苦的细线。
姜姨看了一眼,估算著:“差不多了——”
忽然,城中又有几十根细线飘来。
和之前的那些类似,却更加的清晰,顏色也更深。
“咦”眾人惊讶声。
路城隍看出了端倪,道:“这些人的信仰更坚定牢固,想来不是简单的被苦主种下了苦果,而是城內原本就有的苦主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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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细线飘向“神霄”,出人意料的却没有被“筛子”拦住,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就飘进了神霄之中!
“啊!”眾人大吃一惊,然而还不仅於此,路城隍和姜姨隱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隨著那几十根细线,一起钻进了神霄中!
“不好!”姜姨和路城隍大叫一声,刚要有所行动,下面的苗禹却忽然喊了一声:“两位不必去管。”
“嗯?”姜姨和路城隍低头望向苗禹。
两人疑惑不解,目光中带著浓烈的质疑和审视。
苗禹顿时感觉好像有两座大山压了下来,他原本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怀里还抱著一个姑娘。
登时哧溜一声滑到了桌子下面去!
和那姑娘摔在了一起。
桌上的碗碟杯盏叮铃哐啷的摔了满地。
苗禹却顾不上其他,急忙解释道:“是许源让我转告两位,最后这些不用去管他。
只要挡住前面那些来自无辜百姓的信仰,別的不管发生什么都可袖手旁观!”
姜姨和路城隍收回了目光,但心中的疑惑並未消失。
旁的朱展雷也很奇怪:“许——交代过你?为何不曾跟我说过?”
小公爷就坐在苗禹身边,一伸手把他拽了起来,趁机在他怀中姑娘的身上掐摸了一把c
苗禹还有些狼狈,拍打著身上的酒菜汁水,瞥了朱展雷一眼,道:“许源说你不靠谱。”
“嘿!”朱展雷怪叫了一声,又摸摸自己的脑:“他看人还怪准咧。”
姜姨想了想,道:“罢了,既然许源这么说了我们就不管了。“
这次来占城,本来就是给许源帮忙,主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只是姜姨和路城隍心中都很疑惑:刚才跟著溜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两人心中疑惑的侧重点还有些不同:
姜姨惊讶的是:这东西竟然能够一直潜藏在一边,而没有被我发现,至少也是二流!
路城隍震惊的是:什么东西能溜进神霄?
神霄隔绝生灵,里面又只有香火、信仰、功德、业障,进去了又能做什么?
小公爷贱兮兮的把手凑到了鼻子前,嗅著指间留下的香味,嘿嘿嘿地笑了:“行了,咱们接著作乐接著饮!”
別的事情,自有许源去操心。
小公爷我呀,天生就不是个劳碌操心的命。
水湾边,苦主对许源的说法嗤之以鼻:
“井底之蛙,猖狂说天!
本主爷的法,其实那么容易就能破了的?“
他又一指搬澜公:“別说你口中那位姜姨,只是一个二流,便是再把这个二流加上,也破不了本座的法!”
但许源很篤定。
因为这次的布局者,其实不是许源自己,而是他老子许还阳。
河工巷中的祖辈们,大都从黄泉路上走了回来。
但他们都是靠著各种秘法,要么就像“陈叔”他们四家一样,躺在棺材里。
要么就像是更古老的那些先祖一样,寄身驴皮影,躺在那个匣子里。
像他爹这样,堂而皇之从黄泉路上回来,还在阳世间乱晃悠的,只此一位!
所以许源觉得:我爹一定特別牛逼!
许还阳上次用八个纸扎美人,嚇唬了一下自己的大孝子,当然不只是为了嚇唬一下。
事实上是暗示许源:我在。
但许还阳也不会就这么暗示一下就算了,別的事情儿砸你自己去猜。
万一父子俩没能心有灵犀,理解上出了岔子呢?
这可是重要的大事,一定要彼此对接好,仔仔细细的商量各种细节。
许还阳就给许源“託梦”—有了前面八个纸扎美人,儿子才知道这入梦的,真是我爹而非什么诡异。
所以许源才会暗中交代苗禹,最后来的那些信仰,不用去管。
因为罗老爷子能够轻易地算出来,又能够准確的计算出那个“筛子”,都是许还阳暗中推动的。
许还阳除了是匠修,还是法修,他修的也是“算法”!
水准还在罗本华之上。
否则许还阳哪有底气去算计阮天爷!
苦主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响亮,就连“搬澜鬼军府”中的搬澜公都有些心虚了。
但许源仍旧老神在在,踩著轮凌空和苦主对峙:“好呀,你不信就等著瞧吧。”
不过片刻功夫,苦主的脸色就变了。
本主爷应该滚滚而来的信仰呢?
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源叉著腰笑了:“如何?”
苦主心思飞转,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把手指向了自己的大船:“无知小儿!你看本主爷的庙,是不是已经立起来了!“
搬澜公和许源便转头去看他的大船。
大船中发出隆隆之声,抖动著似乎要有所变化。
可是抖动了几下,却又停了下来。
许源和搬澜公便哂笑著转过头来,对苦主道:“你的庙呢—”
苦主呢!?
原本苦主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
便是连世间苦海都不要了,苦主不知用了什么诡术跑了!
许源“啊”的一声大叫,刚才自己用这种“稚子小儿”的手段,坑杀了牙行。
结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苦主竟然也跟自己玩了这一手!
偏偏还玩成了!
许源斜著眼看向搬澜公:“老公爷堂堂二流,竞然也中了这等可笑的伎俩?”
搬澜公老脸红,强自说道:“他也是二流,真的要,咱们留不住。”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两只老眼左右乱看,显得十分心虚。
许源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这位老公爷,究竟是真的中计了,一时不察被苦主跑了,还是不想跟苦主死战,故意放跑了他。
但许源也很清楚,搬澜公如果不出死力,自己的確是留不下苦主。
“罢了——”许源一挥手。
好在,我爹早就算出了这一点。
许还阳入梦的时候,已经跟许源说了:苦主应该能逃走。
吾儿不必担忧,为父自有安排!
许源一踩火轮,往大船去了。
苦主带不走大船,这船便是他的庙,他准备了几十年,无数积累都留在了那船中!
数十里外的运河码头上,一个整日扛大包的苦力,忽然没由来的双眼中涌出了痛苦的泪水。
他丟下身上的麻包,转身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抹著眼泪。
工头怒骂道:“姚四你发什么疯?今日的工钱老子扣你一半!”
但“姚四”確实不管不顾的一溜烟跑的不见了踪影。
工头没有看到,他一边跑一边面容变化,已经是苦主的模样了。
他出了码头,辨认了一下方向,心中一片愤恨:“本主爷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这些年不断地抽条子,攒下了许多“人情”。
自身的水准还在,动用这些人情,不过是再耗费几十年,总能立庙成功。
正走著,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一別多年,苦主风采依旧啊。”
苦主全身绷紧,转头看去,只见一旁的小道上,走来一个老文士。
苦主:“文奇先生?”
他的脸色又变了:“你—什么时候升的二流?”
文奇先生笑呵呵的,眼神却是一冰冷:“当然是——决定要杀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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