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山语气温和地说道。

陈丽轻轻摇了摇头，再次叹息：“咱们夫妻俩吵吵闹闹也一辈子了，你娶我回家一定把肠都悔青了吧？”

张恒山坐到床边，握住陈丽的手：“一切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啊，好好养身体，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抱孙子孙女了！倩儿肚子里面怀着一男一女！咱们的汉语言就是奇妙，‘好’字拆开看就是一个‘女’一个‘子’就是一男一女组成才是好啊。”

陈丽哼哼一笑：“你就别逗我开心了，还没生出来，你如何知道赵倩肚子里怀着一男一女呢？”

张恒山便把赵倩去玉壶乡长岭凹村入户调查遇到老接生婆的事复述了一遍。

陈丽点点头，笑着说：“农村接生婆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不会非常准确。但愿赵倩生出一男一女，大的是孙子，跟咱们张家姓，小的一个是孙女，跟赵倩姓赵。不过，我等不到那一天了。都是我造的孽，钟晓春要是不流产，咱们早就当爷爷奶奶了。”

张恒山知道陈丽时日不多了，心中虽有对失去孙子的痛苦，但此时也不忍再谴责她，只是挤出一丝笑意说：“都过去了，咱们不谈这些啊，你肚子饿了没有，想吃什么我去买。”

陈丽苦笑一声，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空：“你看看手机，此时都几点啦？到处出奇的安静，肯定已经超过十二点了！都下半夜了，还有地方买吗？”

“那就睡觉呗，你体力还没恢复，还是闭目养神吧！”

张恒山不想陈丽在离世前太过痛苦，想把话题切断。

陈丽哼哼而笑：“恒山，也许真如电视剧里面说的那样，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说来说去，我最对不起的还是赵倩。我不但阻挠她对爱情幸福生活的追求，还害死她对孩子！如果当时没将她推倒在地，还踹了她的腹部，这个孩子应该是两岁了。哎，等于我亲自杀死了两个孙子，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说完，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张恒山无奈地摇着头，苦笑着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个曾经让他痛苦一辈子的妻子。

陈丽哭了一阵子之后，看到丈夫无言无语地愣在那里，便突然停了下来。

张恒山见陈丽不再呜咽，勉强笑了笑说：“哭了会舒服，你就多哭点吧，反正这病房就咱俩。这辈子，咱俩在一起，不是听你哭，就是看你骂，习惯喽！”

“哼哼，这样的生活，你以后不会有了，恒山，我死了以后，你还准备再娶吗？”

陈丽说完，擦了擦眼泪，凝视着这个苍老的丈夫。

张恒山叹着气摇头：“一个你就太多了，我还会娶二房吗？”

“哎呀！我是说我死了，你会再娶一个别的女人回家吗？”

陈丽急切地追问。

张恒山听出了陈丽的意思，便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再娶呢？”

陈丽一本正经地说：“不能再娶！你这辈子只能我一个妻子，否则，我在那边会很孤独，很痛苦的。”

张恒山偷偷地瞄了陈丽一眼，强忍着脾气，笑了笑说：“你要是怕我再娶老婆，那你就配合医生好好治病。你不死，我怎么再娶啊？”

“张恒山，这世界有几个人不怕死啊？死了就什么都看不见，连个躯壳都没有了！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这次真的无救了！我这辈子没给你和儿子幸福，临死前还要花你们一笔钱，何况花了钱也没用。再说那监狱，哪是人待的地方啊？”

陈丽言罢，一脸绝望地看着张恒山。

张恒山微皱眉头问道：“对了，郝慈梅不是说你已经变好了，与那些女犯人相处得不错吗？”

陈丽叹着气说：“那些人都看司马秀的态度。自从赵倩来监狱讲课之后，司马秀对我的态度就全变了，就像亲人一样地照顾我，甚至百依百顺。其他女犯人开始的时候，还不怎么样，后来都被司马秀说服了，对我也还可以。”

张恒山连连点头笑道：“你看，咱们的儿媳妇多好啊？听说司马秀就是个杀人犯，连她的工作都被倩儿做好，像亲人一样照顾你，保护你，以后还能这样对倩儿吗？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等病好了之后，回家弥补过错。”

“哎！”陈丽长叹一声，“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这病治不好了！恒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点都没有错。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咱们的儿媳妇赵倩。没想到被我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她，为了我去监狱里找杀人犯谈判。”

张恒山握住陈丽的手，捋了捋稀疏花白的头发，慈祥地说：“陈丽啊！一切都过去了，她不会和你计较的，她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陈丽眼神空洞地说：“一切都要下辈子去偿还了！这辈子没有机会了！恒山，给我准备纸笔吧，我要给倩儿写封信，向她忏悔自己，否则，我死了都不会闭眼啊！”

张恒山笑了笑答应：“好，过几天写吧！这几天你身体还没恢复，这时候都下半夜了。或许过几天就没事了呢？到那个时候，咱们回家去口头和她道个歉不就可以了吗？”

陈丽摇摇头坚持：“我没说现在就写啊，你让强儿带笔和纸，等我精神好一点的时候再写。也不知道他们这个时候有没有睡觉？记住，一定要给我纸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