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就在眼前,一切的解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在绝对的力量与价值面前,他那点“自认为可用”的资本,在对方眼中恐怕轻如鸿毛!
赵青无需他的效忠,而唐欣,才是对方真正看重並准备投入资源培养的对象!
他自己……真的不过是个“残疾的俘虏”?
骄傲与理智激烈衝突,无数念头在脑中翻腾,但最终,一个冰冷的现实占据了上风:
对方无意回应自己的请求,此刻的执著与不甘,只会徒增笑柄,惹人厌烦!
他猛地收摄心神,將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强行压下。如同一块滚烫的烙铁被投入冰渊,炽热散去,只余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
明晓了新的定位,战摩訶缓缓直起身,不再言语,闭目佇立,仿佛一尊残破的石像,所有的野心与求肯都被封存於那平静的表象之下。
接受现实,保存有用之身,静待时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选择。
……
而后,两人便见到,赵青缓缓转身,视线落在了石殿中央,那具紫玉色半透明、如同凝固琥珀般的拓跋无愁残躯之上。
一股无形的磅礴意志自她身上升腾而起,伴隨著香的引导,不断贯入对方的脑海之中。
下一瞬,她空灵而肃穆的声音,如同穿透了时空壁垒的神旨,在那沉寂了数百年的意识最深处轰然炸响:“醒来!”
嗡——!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钟被敲响!拓跋无愁那原本空洞、被侵蚀得浑浊不堪的双眸,骤然爆发出两道璀璨夺目的精光!
因为心神状態被香回溯重置到了过往的巔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智勇双全、心志坚如磐石的拓跋无愁,回来了!
“呃啊——!”
一声压抑了数百年的、混合著痛苦与解脱的低吼从他喉间迸发!
只见他体內那些紫玉色的半透明胶质剧烈地蠕动、沸腾起来!无数粘稠、散发著诡异气息的紫色液体,如同被煮沸的沥青,从他周身毛孔、七窍之中疯狂地向外喷涌、流淌!
正是扭曲其意志的不死药残留!
隨著紫色液体的不断排出,拓跋无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肌肉萎缩,骨骼轮廓清晰可见。
整个人仿佛在短短数息间被抽乾了所有水分和精华,变成了一具包裹著薄薄皮膜的、仅勉强有人形的乾瘪肉球!
然而,这乾瘪並未持续太久!
不过片刻,一股磅礴浩瀚、却又无比精纯的生命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甦醒,从那深褐色的肉球內部轰然爆发!
在长生灮炁的滋润下,瑰丽炫彩的光芒绽放,肉球表面褶皱迅速被撑开、抚平!
色泽由深褐转为健康的红润!宛若吹气般迅速膨胀、生长!骨骼、经络、血肉、皮肤……都在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重塑、构建!
仅仅数个呼吸之间,一个身形高大、肌肉匀称、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便取代了那颗丑陋的肉球,稳稳地站立在石殿之中!
他周身再无半分紫意,气息內敛而渊深,虽无刻意释放威压,却自有一股歷经劫波、返璞归真的宗师气度,沉淀著数百年沧桑与磨礪的厚重,正是天凉军大元帅,拓跋无愁!
披著那华丽的兽皮长袍,这位昔年的无敌剑师缓缓活动了一下新生的肢体,感受著久违的、完全属於自己的力量与意志。
目光中却像是飘浮著一座沉重的剑山,在风雨中飞扬而上,轻盈地解离、弥散,自成一方天地。
然后,它又在虚空之中生出枝叶,却近乎於一棵无比巨大的树,像一尊恢宏的法相立在拓跋无愁的身后,洒落著青紫色的辉光。
无双风雨剑,竟然復活了?
战摩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瞳孔收缩又扩张,想著擦擦眼却忘了手臂已断,差点动作不稳,摇晃踉蹌,以宗师的强大身体控制力,居然出了这等状况,其心中震惊,可想而知。
前者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失態,审视般扫了战摩訶一眼,却让后者宛若被剥离了所有偽装,心头微凛,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只觉对方的剑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自己生死全然处於其一念之间,惧意倏生。
唐欣也微微一颤,有了相似的感受,甚至有种忍不住召出本命刀剑,以分担气场之势的衝动。
赵青却完全是泰然自若,她只简单地打量了两眼,便很清晰窥见了拓跋无愁当下的状態:
远远超出七境范畴的强大,但却已不再是真正的八境,因为新生的躯体尚未能完全承载对方的神与意,缺了次“放空”的经歷。
某种程度上,这其实跟九死蚕的重生区別不大,只是体內转世,准备的本命本源太多,皆是完美契合自身的元气,一步到位,重修到了七境极巔,且可动用许多八境层次的力量,掌握程度犹胜一般的八境。
但暂时没法继续突破,这是因为跨越八境门槛的硬性条件,拦在跟前:必须破除心中最深的执念,方可藉此“放空”,破而后立。
这一点,就算拓跋无愁这早已歷经过一遍的八境之修,亦无法规避,饱受相关的执念困扰——今天不同往日,原先的执念亦隨之改变。
勘破之法,变得更深、更难!需要赵青另闢蹊径,开创新的路径,方可有重归巔峰的可能。
至於那棵树形法相上,诡异的紫光,无疑是来源於不死药的残留影响,在蜕变的过程中,被反向炼化了,更添几分神妙。
是的,他確实是把这份药力,给炼化成了本命物,融合进了隱性血脉之中,彻底降服,称得上对天外生灵的一场大胜,一次奇蹟。
“没想到……来自天外的不死……药,並非不可战胜之敌。”
拓跋无愁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赵青身上,以及那朵流光溢彩的“两生”,沉默片刻,终於开口,带著沙哑的天凉古音,像唐欣就完全听不懂:“若当年……有阁下这般人物坐镇,天凉,或许就不会……”
他摇了摇头,微微停顿,似乎追溯著遥远岁月里的景象与情感,一丝复杂至极的痛惜和遗憾掠过眼底:“……至少,不会败得那般彻底……那般……不堪,走上那条不归之路……”
话未说完,却又摇了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倒也说不准。人心之变,非外力可尽挽。大厦將倾,非一木可支。”
“谢过阁下……再造之恩。”
只见拓跋无愁姿態真诚肃然,右拳重重叩击左胸,对著赵青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天凉军礼:
“无论如何,斩断不死桎梏,予我重见天日,此恩重於山海。敢问……阁下於我,有何要求?所图又为何?但请直言!”
迎著他探究的目光,赵青微笑著回道:“要求暂且不提。目的……你或许已知晓一二。”
“除了方才讲述的……北冥起源、本命御兽、南迁建国之史。关於天凉……最终覆灭之因,尤其是那场席捲祖山的剧变,作为当事人和叛军的领袖,应该还有可以补充的细节?”
虽然她也算是救了此人的性命,让其“死”而復生,可考虑到自己未经允许闯入了这祖山,看了几百篇剑经,取走了一堆宝物,对方的態度,恐怕颇为微妙,一个不小心衝上来自爆了,也未可知。
不可能施了恩布了道,就让人纳头便拜那么简单,必须循循善诱,因势利导,谋划甚多。
一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帅,思维岂会如此普通,直来直去?定有更深的考量。
拓跋无愁闻言,眼神骤然一凝,片刻的沉默后,锐利亦缓缓敛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不错,我刚才都听到了。你知道得当真不少!甚至超过了我留下的『守墓人』一脉!”
“也罢!既然你问起,又承此大恩……有些事,憋在心里数百年,也该……见见天日了。”
这位醒来的古人开口,声音带著一种揭开伤疤的沉重:“天凉的覆灭……根源,或许,就藏在曾让它崛起的血脉之法本身!”
“力量……天凉的力量,在鼎盛之时,已极为强大。七境如云,八境坐镇,铁骑踏遍草原,威震四方。然而,在政~治上,却经不起深层的考验。”
“或者说,它的根基,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分裂的种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