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藤一袭素衣,立于一片狼藉的空地中央,对面,沈银灯已经现出赤伞本相的妖物,正发出尖锐的嘶鸣。
此时的沈银灯,早已不是人前那副温婉哀切的模样。
她的身躯扭曲膨胀,无数暗红色的菌丝从皮肤下破体而出,在空中狂乱舞动,汇聚成一顶巨大而诡异的、如同血色伞盖般的狰狞形态。
浓郁的血腥与腐朽的妖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司藤!”赤伞的声音重迭扭曲,夹杂着无数怨魂哀嚎般的回响,“你我同为苅族,何不与我合体一起共抗悬门?”
司藤眸光清冷,指尖已有幽绿色的藤蔓悄然蔓延而出,如同毒蛇昂首。
“我与你,从来不同。”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你贪恋血食,惑乱人心,以他人精魄修炼邪功,罪孽滔天。今日,我便替这黑背山枉死的生灵,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好大的口气!”赤伞狂笑,巨大的伞盖猛地旋转,无数蕴含着剧毒与怨念的猩红孢子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司藤!
司藤身形不动,脚下无数粗壮的黑色藤蔓破土而出,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毒孢子尽数挡下,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下一刻,司藤动了。
她的身影快如鬼魅,避过赤伞挥舞抽来的巨型菌丝触手,欺近其身。
素手轻扬,指尖凝聚着极度压缩的妖力,化作最锋利的刃,直刺向赤伞的核心!
赤伞发出痛苦的尖啸,菌丝疯狂反扑,试图缠绕、吞噬司藤。
山林间,只见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激烈碰撞,妖力震荡,摧折草木,乱石崩飞。
藤蔓与菌丝纠缠绞杀,妖异的绿光与不祥的血红光芒交替闪耀,将这片区域化为恐怖的妖战之地。
沈银灯虽凶悍,但司藤的力量更为精纯古老,且带着一种克制邪祟的凛然之气。
渐渐地,赤伞的攻势被压制下去,巨大的伞盖上出现了道道裂痕,逸散出黑色的妖气。
“不——!”感受到本源力量飞速流失,赤伞发出了绝望的嚎叫。
司藤眼中毫无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淡漠。
她双手结印,周身爆发出璀璨的绿色光芒,无数符文自她体内浮现、环绕。
“吞邪化元,溯本归源……收!”
她低喝一声,强大的吸力自她掌心爆发,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
赤伞残存的妖躯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发出一连串不甘的尖啸,最终被强行撕裂、压缩,化作一道精纯却暗沉的能量流,被司藤源源不断地吸入体内!
吞噬的过程带来了剧烈的冲击,司藤微微蹙眉,感受着那股属于赤伞的、充满怨念与贪婪的妖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试图反噬。
她稳住心神,以自身更为强大的本源之力将其强行镇压、炼化。
良久,山林间恢复死寂。
司藤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缕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深潭般的平静。
她的气息似乎比之前更为幽深难测。
原地,只余下一些枯萎碎裂的菌丝残骸,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吞噬。
此时黑背山的迷雾,似乎也淡薄了些许。
……
接着从苏宁那里听说了那个秦放也出现在达那,于是司藤怀疑秦放可能和白英有关,于是让苏宁打听秦放的具体消息。
穿过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司藤与苏宁终于驻足于那座隐于市井深处的秦家老宅前。
岁月在门楣上刻满了斑驳的痕迹,枯藤缠绕着褪色的雕梁,无声诉说着昔日的显赫与沉寂的荣光。
宅院深深,高墙锁闭,仿佛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精心封存着一段尘封已久、不愿示人的往事。
庭院内寂静无声,唯有风声掠过荒芜的草木。
司藤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旧照旁,那一行清隽却有力的题字之上——“赠予挚友,愿如藤英,坚韧长青。”
落款处,那个名字如同宿命的烙印,再次刺入眼帘:白英。
“这字迹,绝非秦放那位太爷爷所能书写。”司藤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相纸边缘,声音低沉而确信,“是他曾数次提及的那个‘白英’。她究竟是谁?”
这个反复出现的名字,像一把固执的钥匙,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撬开被时光重重紧锁的谜团之门。
她的思绪不由飘远,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唯一耐心教她识文断字、让她初窥人类情感世界的男人,邵琰宽。
他曾是她漫长孤寂生命里偶然照入的一缕微光,让她心生错觉,以为真能触碰温暖,却也最终让她尝尽了人性最深处的薄凉与虚伪。
“邵琰宽……”司藤喃喃低语,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与冷冽,“苏宁,你在达那‘遇见’我,以及你提到的那个秦放,绝非偶然。这一切看似散乱的线头,似乎最终都绕回了这个人身上。”
而当苏宁提及秦放父亲曾让他寻找一个名叫“贾贵宏”的人时,司藤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迷茫,她对此人毫无印象,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未激起任何记忆的涟漪。
接着司藤再次让苏宁前去详细调查。
苏宁的行动很快有了回音。
他托人多方打听,带来了关于邵琰宽最终结局的消息:1948年,已家道中落的邵琰宽携其最为宠爱的三姨太意图出海另谋生路,不料遭遇船难,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他的正室与嫡子则一直留守申海,守着日渐凋敝、终至湮没无闻的家业。
在寻访邵家后人的途中,两人于一家装潢雅致的西洋茶餐厅稍作歇息。
面对满桌精致菜肴,司藤毫无兴趣。
苏宁便为她点了一桌各式各样的饮品,从醇香浓郁的英式奶茶到冒着滋滋气泡、颜色艳丽的新奇汽水。
司藤像个初次探索世界的孩童,带着几分审慎与好奇,小心翼翼地端起每一杯品尝,舌尖触及不同味道时那微微蹙眉或悄然舒展的细微神情,灵动鲜活,竟不似那个看尽沧桑、周身散发着疏离之气的大妖。
苏宁在一旁静静看着,连日来因瓦房失踪和重重阴谋而积压的阴霾心情,竟也不知不觉被她的新奇反应所悄然驱散。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与轻松,在终于见到邵琰宽那位年迈的孙子时,荡然无存。
在那间充斥着旧时代气息、家具都散发着樟木与尘埃混合气味的客厅里,老人颤巍巍地捧出厚厚的家族相册。
司藤一页页翻过,目光骤然定格在一张已然泛黄的黑白照片上……
照片中,邵琰宽正与一个面容严肃、身着道袍的男子并肩而立,两人脸上竟都带着颇为熟络甚至堪称融洽的笑容!
那个道士,赫然正是丘山!
司藤的心口蓦地一窒,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与郁结之气狠狠堵在心间,呼吸都为之一顿。
当年,邵琰宽确实曾对她海誓山盟,用尽甜言蜜语,向她求婚,许下过看似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
可最终,真正凤冠霞帔、嫁入邵家深宅成为二太太的,却并非她本人。
她就像一张被从家族合照中生生挖去的面孔,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未曾被邵家的后人记住。
“她叫司藤。”此时司藤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向着那些满面茫然的邵家后人掷下这个名字。
随即决然转身离去,毫不理会身后一室的错愕与苏宁匆忙又尴尬的解释。
晚风微凉,轻轻吹拂着司藤的衣袂发梢。
她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对身旁的苏宁坦言,邵琰宽与丘山终究是不同的。
“丘山视我为异类,为工具,为可随意驱使、亦可随意诛杀的奴仆。而邵琰宽……”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极淡却刻骨的讥诮,“他是在知晓我真实身份后,露出了凡人皮囊下最深的恐惧与虚伪,避我如蛇蝎,厌我如秽物。”
她曾一度被那些温言软语所惑,内心动摇,但最终穿上嫁衣、步入邵家高门的,却是另一个顶着她的名字、或许也有着与她相似容颜的“她”。
“所以,当年真正嫁给邵琰宽,成为邵家二姨太的,另有人在。”
司藤的话语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宁心中激起层层惊涛骇浪。
一个大胆得令他心惊的猜想骤然在脑中成型……
司藤或许并非孤身一人,她可能有一个与她容貌极其相似、甚至渊源极深的姐妹。
那个姐妹因深爱邵琰宽,不惜窃取或者被迫使用司藤之名嫁入邵家,成为了那段扑朔迷离的往事中被刻意遗忘的二姨太,那个名为“白英”的女子。
他猛地望向司藤,试图从她沉静的侧颜中寻找答案:“你此次归来,千方百计查探往事,不仅仅是为了查清自身复活之谜,更是为了寻找她,对吗?那个替你嫁了的人……白英?”
司藤没有直接回答。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沉沉的暮色与璀璨的城市灯火,仿佛要穿透重重时光的迷雾,直抵一切的根源。
“我来,是为了找到那个在七十多年前,将我送去达那的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所有的答案,最终的谜底,都在‘白英’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