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我对面的是石头,每天晚上他都会这样问一遍,这也是他外号的由来。所谓的赌石,在他的口中不过是一个奇怪的、作为聊天的代名词。有时候立马就有打趣的话接上来;有时候则是如石沉大海一般,顿时整个地下室又都归于一片沉寂。不过,地下室的生活是从来都没有宁静可言的,即使没有外部的刺激,这些五大三粗的狼人也按捺不住心中莫名的躁动。在某些情况下,夜晚的生活是从不知何处传来的撞击声开始的,很快,钢铁彼此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响,频率也愈来愈快,直到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嚎叫声,狂热的氛围开始伴随着刺耳的节奏蔓延到地下室的每个角落。除了聊天之外,黑暗中的活动便只剩这么点了,不免太过于单调和乏味,不过比起在矿场上类似织布机的生活还是要有意思的多。
我还记得过往的生活,是在一个已经破败,没有太多信徒前来朝贡、也没有什么香火的寺庙度过的。那座灰色的建筑看起来和寺里的老祭司一样,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摇摇欲坠。除此以外,寺庙四周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推开大门,便可以瞧见泥路两旁紫色的牵牛花,藤蔓绕着桑树奋力的向着太阳生长,沿着树干向上爬,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清澈的湖水,如同镜子一般倒映着变幻的云彩。围着那棵高大的出奇的古树,我可以不停的绕着圈奔跑,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就像我原本以为,这样没有多少忧虑的生活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正如有一天我看着皱纹已经爬满了脸上的大祭司,充满疑惑的问他的岁数一样。大约有一百岁吧,事实上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我早在心中已预设了一个答案。不料他竟把一只手的五个指头都竖了起来,‘一百零五岁?’在我惊讶的目瞪口呆之后,那颗大脑袋缓慢的晃动了一下,随后我便没有再问下去了,这种情况下要猜到一个确切的数目,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自从我们相识以来,大祭司从来都没有开口说话过,不过那一天,我从侧面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久违的一丝微笑。
在庙里,我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了那些记满了文字的古书上,和这些布满灰尘的家伙打起交道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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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潮湿,书页早已经变了形,稍微一扯便会支离破碎,不少卷宗早已经散佚,无处可循。大祭司这个名字,是他指着一本书封面所印的标题,从而让我记住的,这是一个乐意望见我读那些藏在神像后书籍的人,而我自己也对书中所载的故事格外的有兴趣。在这个徒有四壁的神庙里,除了望着那尊板着脸的铜像发呆,也让人不得不找些其他无关神明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只有一件事情是我一直都很难感到满意的,那就是这些书籍里所记载的神话,看起来都那么的遥远和不真实,书里面描写的那些人,从来不会嚎叫,也不会挥舞利爪,用锋利的下颚咬碎敌人的脖子。这类人在书中只会做一些无意义的推搡,然后宣布自己是皇帝或者国王,还有一些更俗套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因为失去另一个人而心伤,除此之外,书里的人物还经常为了一些遮挡身体的布料产生矛盾。他们一定很丑吧,我心里是这么想的,毕竟大祭司和我从来都不需要这种东西。
不过那些无聊的情节,我还是全部都看完了,因为在这个不大的寺庙里,除了这些书之外,大祭司是不能够再教我更多的知识了。偶尔也会有一些香客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时前来,打破这座寺庙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平静生活,但是不论来到此地的是谁,也从来不会和我多讲一句话,哪怕我在这些来客身边做出怪异的动作,不住的发出奇怪而又令人厌恶的声音,或是用语言尝试和他们交流。陌生人和大祭司之间的交流是透过肢体和眼神进行的,短暂而又富有默契,看样子他们互相之间已经认识很久了。
这样的生活随着光影的不断变换,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我还是无法了解书中所谓的‘人’到底是什么?这座寺庙所供奉的神像背后,到底有怎样的意义?在那些破旧的书里,这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像被抛入深渊的石子,不断的下落,寂静而无声。这些知识对当时的我来讲就像是禁忌之地,不可接触,也无法了解。只有天空、水和树木,以及一切不会有思想的东西,才能够在我的记忆中找到映射的对象。像一只贪婪的毛毛虫啃食树叶一般,在书中我渴求着想要知道一切,想要得到问题的答案,却不能够在此刻便化作蝴蝶。
这种单调的记忆和近乎幽闭的生活,在一个暴风雨即将降临的晚上戛然而止,乌云遮盖了原本就不够清朗的月光,伫立在庙檐下的石狮子面色显得狰狞可怕,可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阵阵惊雷。大祭司和往常一样,对着神像祈祷,通常在晚上,我都会蹑手蹑脚的摸到大祭司的身边,看下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对着不能动的东西,我是发不了那么久呆的。但那一天,趴在门前大石狮的背上,我的双脚像初学游泳的小鸭一般在空中划动,按耐住性子等待着狂风和骤雨的出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