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母亲在这里。

头痛稍稍减轻，芜青用力睁开眼，看见了那张熟悉的担忧面孔。

母亲芜姜女面上的忧愁一扫而空，惊喜道：“阿青，你终于醒了！”

“母亲……”芜青艰难撑起身体，忽然感觉到有人努力扶着自己起身。他本以为是母亲的手，但那力气实在太小。

他转过头，再次看见了声音的主人，那个女孩。

她怯怯仰头看着芜青，犹豫着缩回手，躲到芜姜女身后藏起来。

芜姜女微笑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温声道：“你傻看着你妹妹做什么？要不是璇仪把你拖回来，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倒在院子外。”

璇仪，妹妹？

我有妹妹吗？

芜青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砖瓦砌成的屋子，比起竹草搭就的更加精致，但他却下意识觉得有些简陋。

屋内的装饰十分简单匆忙，仿佛主人刚刚搬入这个家中。如果是这样，难怪芜青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熟悉感。他似乎隐隐记得他跟着母亲搬家……

搬家的原因呢？

其他的，也想不起来。

“母亲，我们为什么搬家了？”

芜青这话刚一说出来，芜姜女抬手捂住嘴，身形一晃。他赶紧想要扶住芜姜女，璇仪却已经用身体撑住她，将她扶到床边坐下。

朝璇仪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芜青完全不知道母亲为何失态，但他不希望让母亲伤心。

因为父亲离开了家，只留下他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对了，芜青猛然想起来。

他出生在苒国，奉行大自在佛。大家出身都有罪孽，为了后世的轮回而为佛陀工作。

他们家分到了一块土地，父亲跟母亲就在土地上种献给佛陀的。

父亲种的手艺是跟祖父学的，他们一族世世代代都要给佛陀供。

供是专门的一种灵植，名为地金莲，通体金色。地金莲种子不会开，必须要等种子在地中长到一定大小后，挖出来用刀在种子上雕刻出不同形状的刻痕，就从刻痕中钻出来。

雕刻的手艺从祖上一直传到父亲手中，接下来，本来该由父亲传到芜青手上，但父亲走了。

父亲说：“我要追随大自在佛的步伐而去。”就走了。

左邻右舍都恭贺芜家出了一位修道佛，当时八岁的芜青懵懵懂懂看着父亲被两位修道佛剃度、褪服、扫俗，连回头看一眼他与母亲都不曾，就这么离开了家。

最开始芜青觉得荣耀，因为大家都那么骄傲的提起，说“我的邻居是一个修道佛，以后肯定会成为佛陀的弟子”。他也不由得挺起胸膛，高高兴兴坐在门槛上听来往的人称赞父亲。

芜青想要记住这些赞美的话，等到父亲回来时复述给他听，这样常年愁眉不展的父亲一定会高兴。

但无论芜青怎么等，他一天天坐在门槛上望着，都没有望到父亲回来。

“他已经是修道佛，是佛陀的追随者，不再是你的父亲了。”

怎么可能呢？芜青从门槛跳下，慌慌张张冲回院子，他想要问祖父、问母亲这是真的吗？

在重病的祖父的床榻前，母亲正在掩面哭泣。

芜青从此知道了，他的家只有重病的祖父、母亲和他三个人。

父亲丢下供的工作，但佛陀的供不能断，修道佛说，供只能由芜家人的手雕刻出来。因此为了不让佛陀供案前的断开，祖父重病在榻依旧要每日雕刻大量的地金莲。

为了让祖父能够休息下来养病，母亲与芜青努力地跟着祖父学习刻。

可惜芜青还没有学会，祖父就累死了。

现在家中就只有母亲与芜青两人，母亲学会了供的雕刻，白天两人下到田中，晚上母亲则挑灯雕刻，而芜青在一旁学习。

等芜青刚刚学会、两人终于能够勉强维持起供的工作时，母亲重病了。

而前来收取供的修道佛，却依旧要求母亲起来完成剩下的数目，因为只有佛陀的工作时绝不可以拖延的。哪怕芜青说自己能够在这一天完成剩下的数目，修道佛却依旧固执的要母亲起来一起做完。

“能够快一刻完成对佛陀的供奉，才是对佛陀的恭敬。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供奉佛陀、追随佛陀而生。”

“你要以你的祖父为榜样，死在为佛陀的工作中，这是无上的德。”

母亲撑着一口气做完后，晕倒在床榻上。

守在母亲床边的十二岁的芜青，第一次痛恨佛陀。

芜青决定，无论抛下佛陀的工作究竟会遭到怎样的来世罪孽，他都要带母亲逃走。他们趁夜搬出了家。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接下来……芜青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事，他的记忆消失了？

但这个时候芜青不敢再去贸然询问母亲。

母亲还生着重病。他刚刚问出的搬家的问题，已经让母亲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比起自己的记忆，芜青更加在意母亲的病痛。

“母亲，您的病怎么样了？快躺下休息。”芜青立即从床榻上翻身起来，让出被褥。

芜姜女捂着口摇摇头，被璇仪与芜青一起扶上床榻。

“我没什么事，你饿了吧？灶台上有煮好的粥，我跟璇仪已经吃过了。”

为了不让母亲继续担心，芜青立即站起身：“我知道了，我去吃粥，您好好休息。”

“嗯。”

望着床榻上的闭上眼的母亲，芜青微微恍惚。

对了，这间屋子他不记得，他该怎么找到灶台？

璇仪怯生生的走过来，拉拉芜青的衣摆。

“哥哥，我带你过去。”

第二更，两章连在一起一口气把芜青的孩童时期故事讲完~他太强了所以这一段不是仪妹妹植入的记忆，而是芜青真实的记忆。

顺便这里的大自在佛是我编的，请勿对应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