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宗地域的冷涯峰上,一道人影正在独自舞剑,舞剑之人居然是此前一直陷入昏迷的玉宇丰。今日已是他回华山的第三个月了,这段时日在方清辉的悉心照料下,外伤已渐渐痊愈。
虽方清辉再三叮嘱,伤势方愈不得妄动。但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完全无法忍受自己每天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因为这样会让他产生一种虚度光阴的焦虑。
而华山偏峰广布,多数冷清幽静,极适于潜心修炼。故纯阳门下弟子为免叨扰,闲暇时,常自选一地进行闭关,玉宇丰显然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随着最后一式使完,玉宇丰抬头望了望天色,出来的时候天还未亮,现在却已是正午。
只要一练武,自己就会变得异常专注,简单的一招也能默默演练上千遍。成名以来常人都道他天赋超群,却鲜有人看到其背后的付出。收起手中的剑,用衣袖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脑中一时回想起近来的事。
起初在得知自己今后可能再无法动武后,不由一阵心灰意冷,感觉自己所有的骄傲都即将离他而去,等待他人生的将是一片黑暗。
刹那间,万念俱灰,萌生死念。他抽出身边的剑就欲一死了之,但是在剑挨上脖颈的一瞬,又突然觉得如此一了百了甚是窝囊,几乎同懦夫无二。
迷惘间,一张张面孔在眼前浮现,各种期待的目光仿佛在望着自己。几经思量,他幡然醒悟,重重将剑掷于地上:“我自明事理以来,就立志要雄霸武林,名扬天下,让自己的名字载入史册。如今不过一次受挫,就欲自寻短见,简直愚不可及,愧对师门悉心教导。”
玉宇丰仰着头,自我鼓励道:“我连死都无惧,还怕活着吗?只要我能接受这最坏的结果,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前行的脚步!因为除了成功,我再无其他选择。只要一息尚存,随时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玉宇丰已然想通。为缓解心情,他决定一个人在冷崖峰呆一段时间,好生思考自己今后的道路。
“嘿,那位发呆的美男子,在想什么嘞?又到开饭时间了哟。”此时,一道倩影在远处高声喊道。随即蹦蹦跳跳,欢快的向玉宇丰奔来。
她打趣道:“这个世间,每天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子关心你的生活,这得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呀。请问你刚才是在想我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想你了?”玉宇丰饶有兴致问道。
“嘿嘿。”女子狡黠道:“到饭点了,肚子就会饿啊,有句话叫秀色可餐,这种情况下,想想我这位仙姿玉容的绝色小师妹,定是回味无穷,不管有多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啦。”
玉宇丰主动靠前,接过女子手中的食盒,微微一笑,露出少有的温情道:“真会自夸,不害臊么?这段时日有着懵懂可爱的小莹陪伴,让玉宇丰低沉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生活也增添了三分活力。
“给我送饭可是物超所值,师兄从来不吃白饭,为了感谢你的辛勤付出,我每次可都有教你新剑招,整个纯阳宫,能得到这份待遇的只有你一个。”
彭小莹回以笑脸,露出小虎牙道:“难道我不可爱,不漂亮吗?再说,这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送个饭而已。师兄师姐们平日都很忙,我年纪尚轻,鲜少接触宗门事物,左右无事,正好可以照顾你。宗主伯伯可是嘱咐过我,你每天的饭菜都要按你最喜欢的来做,还要我多陪你说说话,开导开导你。”
随即摇摇小脑袋道:“我不要学新的啦,昨天的剑招我都还没记住勒,你教的太难了。”
玉宇丰简单的席地而坐,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看了看盒中几道精美的菜肴,深吸一口气,闻了闻后,满意的说道:“这些菜用心了,方老头对我真是没得说,将来一定好好孝顺他。”
听到小莹的吐槽后,又不禁莞尔道:“哈哈。你个毛都没长齐小毛孩来开导我?让你来逗我开心才是真的。这么简单的剑招都学不会,你可真是个小傻瓜,师兄我当初看一遍就会了。”
“我怎么能和你这个剑宗第一比呀。”彭小莹翻着白眼,不服气道。“还有,师兄,我可是女孩子,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粗鲁。”
说完,彭小莹蹲坐下来,头枕在交叉的手臂上,静静的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玉宇丰。
过了一会,彭小莹似酝酿了一番,盯着玉宇丰道:“师兄,自你呆在冷崖峰这段时间,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诸位师兄师姐们,大家想见你都见不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很伤他们心耶?毕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大伙都心系着你。这不,昨日师兄师姐们还问我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你就不能抽空和大家好好聚一聚?向他们报报平安?”
彭小莹拍拍小胸脯,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我知道你不开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换谁都难受。你原来都不笑的,现在却时不时对我笑一笑,这极其反常。其实我知道,你是在我面前故作轻松。之所以避开我们,我猜就是不想我们为你担心对不对?”
正在吃饭的玉宇丰放慢了手中的动作,表情有些变化。奇怪的看了一眼一脸纯真的的彭小莹,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气笑道:“担心啥啊?你真的是想太多了。难道师兄我笑也不正常了吗?话说我原来真的这么不爱笑吗?”
为了阻止彭小莹脑瓜过于活跃,他开口解释道:“突逢巨变,心情低落在所难免,我难过是正常的啊。本来就不开心了,难道还要一直板着一张脸嘛?何况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冷着脸给谁看啊,以前是为了树立我的威严才尽量不笑的。”
“而人在难过的时候总会想着一个人静一静吧,我选择闭门不见才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好么。你是不是忘记了,原来你不开心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好几天都没理过我。”
随即,玉宇丰话锋一转道:“其次你对人性了解的太少了,真正担心我的人其实只在少数。大多数师兄姐弟们关注的是更实际的东西,对他们有利的东西。这段时日,你难道没听到一些飞短流长么?”
看着一脸茫然的彭小莹,玉宇丰轻声道:“你啊,涉世未深,还不知人世险恶啊。”今天师兄教你一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人穷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你看杯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攀九重天,有酒有肉多兄弟,患难何曾见一人,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门前栓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故友不上门,世人结交需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
见仍是处于云里雾里的彭小莹,玉宇丰摇摇头叹道:“我此前在宗门处于什么位置?剑宗宗主爱徒,你玉师伯唯一亲传弟子,剑宗青年一代第一人。那些平日里与我交往甚密的人定然会希望我能恢复如初,你难道没发现我卧床的那段时间,来探望我最勤的人就是你们这班一直和我外出历练的师兄姐弟?”
“没错,他们来看我固然是有私交好的原因在里面,但其实他们更想知道的是我受伤后宗门对我的态度,从而选择今后的站队方向。即便我以后真的成了废人,凭借方老头和我师傅的关系,他们仍会选择继续与我交好,至少不会公然翻脸。而其他对我上心的人,不乏有竞争利益者、虚情假意者,更有落井下石者,大多皆是居心叵测。我又何必与他们虚与委蛇?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每天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小峰上静静心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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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玉宇丰这么一说,彭小莹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眼眶突然一红,声带更咽道:“原来师兄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们的,难道连我在玉师兄心中也是这样的人?而且我才不信大家会像玉师兄口中说的那样利益熏心、自私自利。大家明明都这么关心玉师兄,但想不到玉师兄竟然这样看待我们,实在太过分了,明明都是你自己在刻意疏远我们。”
看着一下就哭出来的彭小莹,玉宇丰不由皱起眉头,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小师妹,我可没说你是这样的人,也没认为你们全是这样的人,你可不要对号入座胡乱设想。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道理,要你自行体悟罢了。”
“如果我觉得你是那样的人,你认为我会把这些说给你听吗?我正是把你当做亲近的人,才和你说这些。一个人对我是不是真心实意我是可以感受出来的。不过知道归知道,人却要有自知之明。朋友的关系是建立在等价身份上的。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所以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对玉宇丰的解释,彭小莹丝毫不作理会,眼泪径直簌簌落下,嚎哭道:“不,我不管,你就是故意说给我听,就是认为我是那样的人,意思就是不想看到我,你真是个大坏蛋,我看错你了,枉我原来那么崇拜你。”
彭小莹近乎无理取闹的样子让玉宇丰甚是郁闷,而就在此时,一道吴侬软语暖暖传来:“玉宇丰你还真是个率性男儿,一直都这么木衲呆板,和姑娘家说话要委婉,要懂得换位思考,有些话即便是真的也断不能说出来,好比一个女子,样貌形体上若有缺陷,莫非你还要在她面前直言不讳?这不是徒惹别人不快?”
玉宇丰闻言却是眉头一挑,不忿道:“这有何不可?这是事实,难道还要虚情假意的夸赞一番?既然选择接受自己的不足,那就同样要做好被人抨击的准备。”
“所以你这样直来直往,随性而为的性格是很难交到朋友的。没听过甜言与我三冬暖,恶语伤人九月寒吗?假话若是让人听着舒服它就会变成真话,真话若是听着让人难受便不会被接受,师兄这可是在教你呀。”
出言之人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只见他一身白衣,皮肤雪白,一头乌黑光亮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一双钟天地之灵秀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眸清澈如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的飘逸出尘,宛如无暇美玉熔铸成的玉人,风姿奇秀神韵独超。
彭小莹见到男子后,立即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恭敬的喊道:“司师兄。”
司非言温和一笑,绝美俊容让人如浴春风,他从怀中掏出银色的丝质手帕,温柔的为彭小莹擦拭脸上未干的泪痕。
“以前见你的时候你总爱笑,笑起来像百花齐放,让人如浴春风。谁曾想你哭起来也这般美丽,今日倒是让师兄惊艳了。虽然你哭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但如果是我,定不会让你为我留一滴眼泪。因为我只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你的笑容值得我用生命去呵护。”
看着风度翩翩的司非言,彭小莹脸色羞红道:“让师兄见笑了。”
司非言道:“我的笑可不是取笑,而是因你天真无邪的善意而笑。这样的纯洁的笑世间已是少有。”
“你莫要受你玉师兄影响,今后要继续保持这份初心。我不否认他说的情况确有存在,但世间一切皆有两面,如太极一般,有阴有阳。你用善意去看待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处处都是美好的,你用恶意去揣度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便是污浊的。”
随即转头看了一眼玉宇丰,调侃道:“他啊,从小没有得到玉师叔疼爱,心里有些扭曲,难免愤世嫉俗。”
玉宇丰将碗筷收拾好,起身冷冷道:“一天到晚胡言乱语,我与你不同,我自小喜欢偷跑下山,混迹三教九流,见惯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而你出生显贵,幼时就高高在上,在华山多年鲜有入世,又受莫掌教道学熏陶,耳濡目染下养成了一副超脱世俗的“慧眼”,站在至高点的你根本看不到这人间的阴暗。所谓的恶你只能依靠书本中的描述去想象。当有一天你从高处跌下来的时候,你就会看到这人间的黑暗是多么可怕。”
“哎,你这嘴打住,我可不想有那一天,我的志向可是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并将咱纯阳宫发扬光大,今后只想平步青云,所以你可不要咒我哦。立场观点之说我们不必深究,每个人所思所想所悟皆不一样,做好自己就行了。”
彭小莹呆若木鸡的望着两人,对他们说的话全然不知所云。“师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司非言、玉宇丰听后,皆是一愣,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司非言摸着彭小莹头道:“小师妹长大后自然就懂了。总之不要过于受到外界影响,坚守本心就好。”
玉宇丰摇摇头道:“你这是在害她。”
司非言道:“事无绝对。不要把自己想法强加他人,就像你和玉师叔一般。”提到玉倾心,玉宇丰一下沉默了。
过了半响,玉宇丰问道:“话说你不是在闭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