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心道，你这分明是偷东西。但听他说出“劫富济贫”，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翻了半天，四下尽是各种藏书和纸笔，只找着一些镇纸、砚台等物，金银财宝一样都没有，不免有些泄气。转头听见小姑娘笑声，便停下了动作，斜斜靠在太师椅上歇着。

“你方才说起你爹爹。可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家人了麽。”少年问到。

小姑娘闻言一愣，低头半天，才小声道，“我爹爹娘亲，还有其他的家人，全都死啦！”说着眼圈一红，竟流下泪来。

少年不料自己话一开头便惹哭对方，便安慰道，“这也不是甚么可怕的事情。我从未见过爹娘，更没有甚么家人。我打记事起便在城中讨生活了，这不也过得挺好么？”

“你这……哪里是过得好了？你欺负我、抢我的馒头，便是过得好麽？”小姑娘抽抽噎噎，竟愈发止不住眼泪。

“啊呀！”少年没想到小姑娘此刻旧事重提，不由得面上一热，幸亏天色晚了，倒也看不太出。他走过去拉着小姑娘在榻上坐下，又抬起袖子在小姑娘脸上胡乱擦拭，口中却说道，“大丈夫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填饱肚子乃是一等一的大事。”

然而小姑娘泪如泉涌，竟似止也止不住。少年不禁心下一软，心想大丈夫也得能屈能伸，此刻便是“屈”的时候，于是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还不成麽？我给你赔个不是！可别再哭了，以后我都不抢你的饭吃啦。”

“诶……你说刚刚老匹夫给我们俩起的名字，是甚么意思？”少年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也不能屈太久。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打趣道，”莫不是炼丹还得给药材起个名儿？”

少年又扬眉一笑，道，“给我俩起名字，还用上皇帝的姓。可见你我皆是药中极品，若是拿到铺子里去，定能卖上五两银子！”

“你才是药材呢，”小姑娘破涕为笑，抽着鼻子道，“甚么破名字，我可不要。谁好稀罕么？”

“我在大街上长大，之前都是些诨名，不提也罢。”少年见她不再哭泣，心中也开心起来，自言自语道，“李慎，李慎。”他把这两个字反复念了几遍，又道，“我听着「李慎」这名儿倒不错。老匹夫心肠虽坏，瞧他有那么多书，想来学问应该很高。”

“东西偷不着，捡个好名字也是好的。你以后就叫我李慎吧！”少年笑道，又问，“那么你呢？不要这名字，我怎么喊你呢？”

“我……爹娘都叫我念念。你就叫我这个好了。”小姑娘想了想，说完似又伤心起来，低头不语。

“你这样爱哭，我看，不如叫小哭包罢！”少年嘻嘻笑道，见她立时又要流泪，赶紧连声道，“念念，念念好！我不说了，可不许再哭。”

“你若不哭，我就讲个好玩的故事与你听……”少年又去哄小姑娘。

不知聊了多久，少年走到窗前看了看，道，“天似乎全黑啦！念念，咱们得赶紧跑路了。”

“好！”念念从榻上跳下，问道，“怎么跑？”

“这个嘛，”少年抓抓脑袋，跑路二字张口就来，如何行事并无经验。但若是被人看出来那是万万不可，少年只得扮作胸有成竹。

他蹑手蹑脚踱到门边，小心翼翼推了推，这扇竹门似乎并未上锁。少年心中一喜，“老匹夫如此疏漏。真是天助我也！”又将门推开一个小小缝隙，向外看去。

门外似乎没人，一条黑漆漆的道路往前，其余全看不清，想来得走走看才能知道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便回头招呼道，“念念，咱们走吧！外面黑咕隆咚，甚么都没有。”

“等等，”念念刚准备应声，却回头从桌上抓起刚刚少年嫌弃地扔在一边的镇纸，道，“你刚可看仔细了？这块镇纸乃是一块和田美玉，咱们应该带走。”

“当真？你倒识货！”少年惊喜道，“那边书架上似乎还有挺多这劳什子，你再去看看？”

念念回头扫了一眼，歪过头来展颜一笑，道，“我懂的可多了。”

她拉回趴在门口的少年，又从书桌上拿过蜡烛，指着书架一一道来：“你看这儿挂着的笔，是一支关东辽毫。曾经爹爹有一支，十分宝贝，都不让我碰。”

“那边的紫砂砚台更是贵重，乃是钦州坭兴陶，价值百两。”念念对着书架指指点点，如数家珍。

“你竟懂这些，可真是太好了！”少年望着灰扑扑的书架，感觉自己正看着满目的金银财宝，不由心头大喜。他眼珠一转，说道，“既如此，我们不如兵分两路。我先去外头探路，你在这儿把宝贝都收好。待我回来接你一块儿出去！”

“这样……成吗？”念念下意识里不想跟少年分开，犹犹豫豫道。

“你放心！”少年拍拍念念的肩膀，挺胸道，“念念，我探明路线，必定快快回来接你。你只管收好值钱的物件便是。”

话毕便转过身去，“吱呀”一声，将竹门推开一个小缝儿。

“李……李慎。”念念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又轻声道，“你可千万……小心一些！”

“嗨，没问题的，等我回来。”李慎回过头来，冲她咧嘴一笑，转头又将门缝悄悄推大了一些，一尾游鱼般地闪身消失在幽深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