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白棠,身形消瘦,肤色暗淡泛黄,神色木然。眉眼与刘沁着实有几分相似,可气质上却截然不同。
若不是她,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玄兄啊,玄兄,若你在天有灵,就请给我些启示吧!”
“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近身侍女羽飞进来提醒。
崔远点了点头,收拾了上床去睡。却仍是睡不着。
看母亲的处置,应是叔伯父亲们已定了主意,不打算留用这几个“隐患”。他大剌剌给几个小女孩送吃的,母亲已心里起疑了吧,不然怎会在深夜里特特来看他?只是觉得他心定,未被打扰到,所以才没有开口询问。
所以,母亲应该不会有更过激的行为吧?
“过激!”
崔远蓦然坐起,翻身下床,点起一盏油灯,从书案镇纸底下抽出小笺,上面狂草书着:
二月二日与同窗崔六郎郊外踏春,兴高酒醉,见满山杜鹃红如血,恻然不已。我辈六尺男儿,青草埋骨又何惧?只蕙质娇兰,怎堪风雨?
赠崔六郎
乘兴把酒醉荒郊
不惧风来不畏雨
青草埋骨终不悔
唯怜枝头花何付
当时刘玄饮酒已醉,经过杜鹃花丛时,突然抱着杜鹃放声大哭,悲天抢地。笑得崔远直不起腰来。好不容易笑够了,将扎在杜鹃花丛里的刘玄拉起,他却大手一挥,让书童研磨铺纸,笔走龙蛇,写成一七言绝句。
崔远看时,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平日里刘大郎比谁都恭谨守礼,想不到醉了时,还有这般放荡不羁的一面。
更妙的是,“唯怜枝头花何付”,某人一向立志“天下不安不成家”,没想到,私底下也有这般柔情时候。
“玄兄,你这是看上了哪朵花呀?”崔远打趣。
彼时刘玄扔笔醉坐花丛,听得崔远问,迎着光,微眯着眼看向他。
少年眉清目朗,身材颀长,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世家子的严格教养。光从他身后来,更烘托得他耀人眼目。
博陵崔氏嫡子,年十六,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
刘玄不由咧嘴笑了。
崔远见他不语先笑,料定他一定有情况,忙蛰近前来,再次逼问道:“谁家的?”
“昌之(崔远的字),你还未定婚约吧?我有两个妹妹,大妹温良淑德,小妹机灵活泼,都是世上少有的好女子,你近水楼台,可想摘轮明月?”
崔远愣住了,不知他怎突然提这个。
“很难选?我帮你!”刘玄煞有介事的与他分析起来,“大妹温婉贤惠,持家立族,是上上选。只是你抱负不小,妻子必得聪慧过人、胆大心细方能与你相携,就这一点看,我小妹就很合适,论机灵和胆大,这天下的女子加起来,也比不得她!”
崔远十分无语,很懊悔刚才没劝着他点,让他喝多了尽胡说。
“怎么样?”见他不语,刘玄催促起来,继而又继续卖瓜道,“论起来,我家门第与你家是有距离,但好歹我父亲也做过两朝宰臣。你娶我妹妹,也不算辱没了你吧?”
崔远见他越说越没边,直哭笑不得。婚姻之事本就不是他们自己可以论定的,更何况对方还喝醉了。
“嗯,怎样?说句话!”刘玄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崔远抹汗不赢,不远处两人的书童却是笑得肩背一抖一抖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玄兄,你小妹还不到十岁吧?”
“嗯,她十岁,你十六,挺好!”
“我的意思是,我们俩都还小,此事当从长计议,不可马虎了事。”
崔远说得一本正经,刘玄却突然就没了声。崔远正自忐忑,是不是伤了人家一片好意,却又听刘玄极其轻声地嘀咕了句:“时间啊,时间,万一没有时间了呢?谁来照顾我的小沁儿?”
他脸上的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怔怔地看着旁边殷红的杜鹃出神,似在发呆,崔远却觉得他是伤心了。
他是真担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