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经他提醒才发觉祝丞相不在,一时间也是皱了眉,规规矩矩地给皇帝拜了下去,应道:“回陛下,微臣也不知……”
皇帝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但到底是知道这祝临与祝丞相关系并不如何和睦的,因而也没为难他继续追问,只是将这事儿略了过去,转而与众大臣商议起了正事儿来。
下了朝祝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然而皇帝又不知为何忽然兴起唤他去御书房,他无法,只得趁着众人预备离开的功夫,混过去交代了薛斐让他帮自己回祝府问一问,便留在了宫中。
薛斐见他神色似乎有些不安,心下隐隐有了计较,出了宫便直奔祝府而去。
这个时间点祝府大门前尚且冷落,只是他刚到祝府门口,便与祝臤撞了个正着。
祝臤穿得甚是齐整,似乎才从外头逛了一圈归来,见着他倒是愣了一愣,才拱手一礼道:“薛兄,又来寻长兄?”
薛斐见他这模样,一时感叹他倒是起得早,便并不大经意地问了句:“祝二公子好雅兴,这么早便外出一趟回来了?”
然而祝臤听他这般发问,神色却并不十分自然,只是掩饰什么似地轻轻咳了两声,才干笑着同他道:“不过是同些朋友吃酒赏玩罢了,没什么正事。长兄今日还未归,薛兄这是……”
“没什么,是他叫我来的,方才下朝陛下留他说话,他心里着急府里的事,便叫我过来问问。祝丞相今日可归了?今日朝堂上陛下刻意问了这事儿,想是没听到他告假。”薛斐微笑起来,冲他拱了拱手,也并不多热络。
祝臤闻言,一时沉默下来,心下到底是为难。他细细打量过薛斐,心道长兄信任此人,自己如今这般没主意,是否也能找这人询问上一番?然而念及祝府众人,念及祝丞相的安慰,他又不敢全然信任于薛斐,生怕自己一个行差走错,便害了父亲与众多亲族。
薛斐见他迟迟不答话,隐隐发觉有些不寻常,忍不住偏头望向他的眼睛,试探似地出声道:“怎么了,祝二公子?”
“今日……父亲尚且未归。”祝臤迟疑了这许久,到底还是不敢随意将祝氏众人的安危交到一个外人手上,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支吾着答了一句,便忙不迭拱手退了退,慌慌上了台阶,似乎想一走了之。
“等等,你回来,”薛斐见他就这么擦过自己的身去,一时间忍不住皱了眉,但见对方似乎丝毫没有停步的打算,心下越发觉得奇怪了,不由上前几步拦住对方,冷声道,“祝二公子,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祝臤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只是握紧了拳,叹息道:“薛兄,我们祝府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多管了吧……”
“怎么的,难不成你知道祝丞相的去向?”薛斐微眯了眸,将他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一时有些明白过来了,“祝丞相……出事了?”
“父亲……”祝臤见他大致猜对了方向,到底也有些瞒不下去了,便一下子跨下肩膀,略显无措地叹了一声,退开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也罢,薛兄且随我进府一叙吧,这事不适合叫旁人听了去。”
薛斐见状,心下越发觉得奇怪起来,一时各种可能尽数考虑了一边,也没有找出一个符合逻辑的,便只好掩下心里那些疑虑,温和笑着与祝臤进了屋。
祝臤的院子显然比祝临的要干净整洁许多,毕竟那位小祖宗旧时总是喜欢翻□□爬爬树,把各处弄得乱七八糟,便是如今已然及冠了,也没养成什么收拾东西的好习惯,院子里爱怎么放怎么放,屋里的东西除却收在抽屉柜子里的,其他便全然堆在一处,除了他本人怕是没人找得着。
但祝臤显然比这个哥哥要靠谱的多,不仅平日为人沉稳,屋里摆设也是井井有条,真让人怀疑祝临才是那个年纪小不懂事儿的。
然而此时向来沉稳的祝臤也顾不上给他备茶了,似乎心里藏着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直接坐到了他对面,便皱着眉叹道:“父亲……父亲怕是给赵家人抓去了。”
“给赵家人抓去了?”薛斐有些讶然地挑了下眉,旋即皱起眉来,一时眸中情绪显得有些冰凉,“这天子脚下,他们是犯了什么毛病来抓你父亲?况且,抓走祝丞相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祝臤显然又犹豫起来,但想着他到底是个有主意的,又与自己兄长关系那般好,因而便说服自己放下了戒心,叹息道,“薛兄有所不知……今日一早那赵家人的小厮私下找过来,想是为了见长兄的,但险险错过了一刻时辰,长兄已经上朝去了,我们家的家仆只得找上母亲,母亲便让我来见那赵家小厮……”
稍微顿了顿,他有些为难地望了眼薛斐 ,才接上道:“那小厮给了我一封父亲的亲笔书信,说是父亲在他们手里,若想让父亲毫发无损地回来,便叫长兄私下去赵府见他们。可是长兄到底不在,我只好替他去了……那赵府的管家便说,若让他们放了父亲,需得……”
“需得什么?”薛斐眉头皱的稍微深了些,定定看着他。
祝臤半是叹息着道:“需得长兄亲将南疆军的军权送到他们手上。”
薛斐微惊,一时微眯了眸,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他们倒是瞧得起你兄长。你确定你父亲当真在他们手上?”
“不能错,”祝臤神色很是凝重,缓缓从怀里掏出张纸来展开给他看,“他们送来的信,这是父亲的笔迹,后头还有父亲的私印。父亲的私印从来贴身带着,既不交与旁人也鲜少拿出来给人看,不能错。”
薛斐也有些为难起来,微微叹了口气,却只是瞧着祝臤:“你……是如何想的?”
“反叛朝廷定然是不可能的!”祝臤果断道,面上是与之年龄不符的冷静,“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儿。可是若真让长兄知道了……我怕他会为难,毕竟人家要的是他点头,不是我们其他祝家人……长兄在南疆待了那些年,心思淳澈得紧,不像我们这些打小便一直待上京城的公子哥儿能算计,我怕他中赵家人的套。”
薛斐见他这种情况下还甚是镇定,又极为祝临着想,一时生了几分赞许心思,看向他的目光便微微带上了点温度:“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闻言,祝臤倒是皱了眉,神色渐渐颓然下去,“我不知道。我单是想着自个儿处理这件事便罢了,不让长兄知道,真出了什么事儿,罪名也都有我拦着。便是出了问题,要受人唾骂也轮不到长兄头上。可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儿。”
薛斐撑着下巴深思起来,一时倒是严肃了不少:“赵家人干出这等事儿,也实在是胆大包天了些……不过……”
“薛兄,”祝臤微微皱着眉望向他,说完了这些,也没有更多的顾虑了,一时将戒心消了个干净,甚至全心将对方当起倚仗来,“薛兄往日里与长兄最是要好,比我这个亲兄弟还要亲。我……”
薛斐闻言,微微挑了眉,也不再做那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了,只笑道:“求人帮忙便好好说话,这等拐弯抹角的作甚?”
“惭愧,”祝臤被他戳破心思,倒也并没有多不好意思,只是微微赧然了一瞬间,便正色,诚恳与他道,“赵家如今面对这等局面,又挖空心思想要南疆军的军权,怕是想做点大逆不道的事儿……我怕这时候他们被逼急了真能对父亲做出点什么,所以甚是忧心。薛兄以为……”
“过于忧心倒是不必,”薛斐微微叹了口气,皱起眉来,“他们想要的是南疆军的军权,若是拿不到,怕是极难成事。你父亲的命如今是他们的倚仗,他们不会轻易对你父亲动手。不过救人,倒是不好救,我也不是什么通天彻地的神仙,这般局面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过我觉得,你们与其忧心祝丞相的生死,倒不如先好好考虑一番……你父亲究竟是怎么给他们抓去的。”
祝臤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又道:“薛兄,你说,我们可否将此事禀明圣上?”
薛斐思索片刻,一时皱眉:“禀明圣上,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照陛下的性子,我倒是有些忧心……祝丞相能不能活下来了。”皇帝要是知道了赵家人要谋反,真能还考虑到祝丞相的命吗?
况且……祝丞相本也……
祝臤即便是在上京长大,见识过不少勾心斗角,但到底还是年轻,一时考虑事情尚没办法面面俱到,闻言好生愣了一愣。
“不,”薛斐微微皱起眉,想起今日皇帝忽然把祝临留在御书房这一举动,明白了点什么,“还是禀明圣上得好。谁知道……圣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