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有一个你都不够操心的，她要孙女干什么？”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也淡淡流进空气：“她，其实是心疼你。”

床上的羽灵闻言沉默下来。

像是方才还激动得炸开的情绪忽然间沉淀到了心底深处，整个人收敛成了极其安静的模样。

心疼她。这话若是放在十年前，她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可是如今，羽灵听到“心疼”两个字竟然也会恍惚地想，她终于也有人心疼了吗？

“念念本来就是你的骨肉，没有什么比接回来到你身边养着更放心更稳妥的方式了。”方青照嗓音低沉，眉头蹙着：“方家又不是供不起她吃饭上学，我的外孙女为什么要交给别人来养？”

羽灵心思一动。

他的话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她心里扎了根，让她觉得心脏痒痒的，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以前从未想过——还有把念念“抢”回来，这种可能性。

再加上……

前天在大雨里，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就是莫名其妙能感觉到那个牵动着她心跳的女孩就站在她伸手能够到的地方，只要打开车门，她就能把她抱在怀里。

相见争如不见，不敢见，是因为见了就再也放不下。

“我……再想想……”

方青照也不逼她，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淡淡扬了下唇角，温声道：“好，你再想想。”

第二天，羽灵不用再输液了，听到车库里响起发动机发动的声音，又拉开窗帘看到蓝兮坐着豪车扬长而去的影子，她舒了口气，赶忙换好衣服，像个被大人禁止出门的青春期少女一样，叼着面包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杰弗森一见到她的打扮就惊了：“大小姐……”

羽灵比了个“嘘”的手势：“快走，路上说。”

杰弗森于是把他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一出门就看到阿格拉正在把两个空箱子放在后备箱里，合上后备箱朝她一笑：“都准备好了，您可以在路上睡一会儿，开车过去有点远。”

羽灵随口问：“在什么地方？”

“云泽城城郊，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

小镇上是真的风景秀丽，高大的石松沿着道路两侧站得笔直，阳光宽阔辽远的天幕上洒下来，让她带着墨镜都隐约觉得刺眼，云泽城的春末夏初时分天气很好，羽灵一下车就用手挡住了眼睛，低笑：“好久没出过远门了。”

眼前的庄园精美又豪华，铁栏杆从中间向两侧拉开，巨大的神兽端于住宅大门的两侧，倒像是江凌那种追求气派的人会喜欢的。

他曾不止一次对她说，实力是要拿出来给别人看的。也最不耻像金轩那种习惯于深藏不露韬光养晦的人。

不过羽灵后来渐渐发现，这不是因为江凌本身的喜好，而是因为金轩——他好像对金轩，或者说是金家，有什么很特殊的情结。只要是金轩喜欢的，他就不喜欢，只要是金轩走的路，他就要选择另一条。

为他所不耻的，也是金轩那个人，并非他的习惯。

羽灵沿着主路走进花园，看得出花园被人精心打理过，即使庭院被封了半年之久，还能看出花匠为花坛做的造型。

走得越深，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也就越凝固。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她就在这里生活过。

羽灵蹲下来，摸了摸脚下的月季、芍药、牡丹。

为什么明明和海城她住的宅子不同，却又在不经意间泄露一丝似曾相识的错觉。

直到杰弗森对她说：“大小姐，您在海城住的院子，是方先生专门找人设计的。后来江少也找上了那位设计师。”

杰弗森在方青照身边跟了很久，对江凌的很多事都有所耳闻：“他花了很多钱，却跟设计师说，要一模一样的院子。不过那位设计师很有艺术家的风骨，他不愿意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作品来给人看，所以，他就设计出了这个院子。”

羽灵眯着眼睛打量了很久。事实上，她也很久没回海城那个家了。

从黑暗之源回来后，也没回过。那时她不是住在金轩在天水湾的别墅，就是住在蓝昊盘下的宅子里。

因此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看出来这座院子和她当初住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并非相似，而是互补。

在她家花坛的位置，放了个巨大的喷泉，在她家喷泉的位置，设计了许多草草木木。

本该是曲折的石子路变成了一马平川的大道，本该种矮灌木的地方种起了魔域特有的伞形石松。

很难相信在世界上另一个角落有人在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日夜思念着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沉重坠在她的心上，让羽灵几乎生出一种想要转头离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