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以为五年前的死刑和五年沉埋于棺材中的耻辱和疼痛，早就让她摒弃了这些无用的情怯和心软，有朝一日，哪怕她站在他面前，哪怕被他羞辱、质疑或者是视若无睹的路过，她也能一笑处之。

可是，是她高看了自己，低估了他。

时间帮不了她，她自己也帮不了自己。

因为金轩这两个字之于她来说，不是用笔写上去的，而是用刀刻下来的。

她每每伸出手去，擦掉的都只是灰尘，那三个字却越来越清晰。

乔涵怀里的橘猫动了动，拨开压在脸上的书，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羽灵的目光追随着它，忽然听乔涵压低了嗓音问：“江凌对你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羽灵闻言收回目光，走到她对面的石凳上落座，不明所以地一笑，好似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他对我做什么了？”

乔涵压着想要掰手指一一数给她的冲动，冷笑：“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你说的是他对我的困难冷眼旁观，还是他趁火打劫，算计金轩？”羽灵顺手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而后又抬头懒洋洋地睐着对面的女人：“这茶太浓了，不适合你。”

乔涵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显掠过一丝怔忡。

手不自觉又覆上了肚子，咬唇：“知道了。”

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被对面的羽灵顾左右而言他了，眉头一沉：“我们在说你的事。”

羽灵唇梢的笑意不减，温度有如在天地间徘徊的秋风，凉得彻骨。

“江凌。”她若有所思地转着茶杯，平静道：“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没有帮我的义务。而他和金轩之间又好像有着什么我不知道的恩怨，我很理解他的做法，如若是我，我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杀一杀敌人的气焰，狠狠敲金轩一笔。”

乔涵对她的论调很是不能认同：“可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青梅竹马是什么。”羽灵喝了口茶，冷冰冰的水一路灌进胃里：“能当饭吃吗？”

“你……”乔涵茫然：“你就不觉得伤心？”

“心寒。”羽灵更正了她的用词：“伤心，还不至于吧。我和江凌那点手足之情早就在五年前耗得差不多了。我不能为他做到的事，我没有理由强迫人家为我做，你说呢？”

乔涵懂了。

羽灵在江凌身上，早已经没有那么高的期待了。

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如果是回来身陷囹圄，她也不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

所以面对他的袖手旁观，她自然不会有什么伤心不伤心之类的情绪。

羽灵喝完茶就上了楼，乔涵还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发呆。

身后蓝昊不知何时走上前，为她披了件外套，嗓音低沉愠怒：“你是多大的人了，不知道天凉了要加件衣服？”

乔涵回头，看到蓝昊紧绷着的俊脸上，一副训斥人时的深沉严肃。

她没理会。

蓝昊又皱着眉，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问：“在想什么？”

乔涵靠着秋千的铁锁，闭上眼：“你表妹。”

“她？”离婚把她从秋千上抱起来。

“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乔涵轻声道：“有时候我觉得她特别情绪化，有时候又觉得她……”

冷静得可怕。

青梅竹马啊，二十年的朝夕相伴。

到头来疏远成了陌路人，甚至被现实逼入了刀剑相向的绝路。

从她脸上居然看不出来一丁点悲戚。

想想自己身边，一个照顾自己两三年的帮佣阿姨辞职的时候她都能哭成泪人。

怎么方羽灵那颗心肠看起来像是铁石锻造的？

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蓝昊嗤笑：“可能是遗传吧，我姑姑那个人天生就这样，感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再深厚的情谊，该牺牲该结束的时候也还是眼睛都不必眨一下。方羽灵是她养出来的女儿，又能好到哪去。”

“你不觉得她太可怜了吗。”

蓝昊低头在她颈间吻了吻，强硬地将自己的脸挤进她的视线中，占据她全部的注意力：“你在你最需要可怜的人面前可怜别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嗯？”

乔涵别开头不去看这个像争宠般刷存在感的男人，喃喃道：“这么说，我倒是有点理解她对金轩那个男人的执念了。”

因为羽灵什么都没有，26年一路行来，两手空空。

“她是个真正的强者。”蓝昊四平八稳的声线静静打开：“如若不是因为她是女人，也与我平日里所做的事情没什么交集，我想，我也会将她视为足以匹敌的对手。”

这话，乔涵愕然望向他，她还是第一次从蓝昊口中听到称赞谁的话。

还是这么高的称赞。

她微微拧了下眉，却紧跟着又听到他补充的后半句：“这世间留给强者的路大多坎坷，我很庆幸，你能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乔涵心里一酸。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将肚子里刚刚来到的小生命的事情告诉他。

不过那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停留片刻，就被紧随其后的冰冷埋没。

蓝昊审视着她的脸，半分变化也不放过，眸间有深沉的光泽涌动：“阿涵，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