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轩没睁眼，不耐道：“不是让你下班吗？这个月的薪水联系陈谦去领，以后也不必回来了。”

那人没动。

没离开也没说话。

金轩心里的躁意滋生得更多，再也压制不住，扬手把面前桌上的东西扫落，暴怒道：“滚出去，听不明白？！”

话音一落，却看清了不远处亭亭玉立的女人。

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里，在明亮的光线中格外明晰。

恰如她那张能陡然扣动他心弦的脸。

方羽灵。

金轩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脏里传来重重的响声，他从座椅上站起来，表情有一瞬间的紧张无措。

下一秒，重新归于沉静：“怎么，又不想走了？”

他锐利的眸光紧紧攫着她的脸，片刻也不放松：“后悔了？”

“如果你现在后悔，我还……”

“金轩。”羽灵打断她，莞尔浅笑：“我突然想起我有点东西没拿。”

金轩拧了眉。

“昨天我陪你不眠不休地做了一晚上，你是不是该把第四册书给我了？”羽灵平静开口，听不出喜怒。

一番话，却教金轩僵立在原地，大掌蓦地攥拳，小臂上青筋暴起：“你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嗯。”羽灵静静袅袅道：“你是商人，你不吃亏，我也不是傻子。”

心底最后一分渺然的希冀被无情碾碎。

金轩几乎能感觉到神经一根一根崩裂。

亏他在看到她去而复返的那一霎，被一种莫大的喜悦冲昏了头。

她一定不知道他差一点就上前抱住她。

她一定不知道这一个早晨他胸腔里膨胀的懊恼痛悔快要把他活活压死。

她一定不知道，他爱她。

“呵。”他薄唇一勾，放开了手。

彻彻底底的，放开了手。

金轩闭了下眼，重新睁开。

眸间被扫荡一空，什么都不剩下。

羽灵目送着他走上书房，听到保险柜被打开的声音，又看到他拿着一册书下来。

“你的脸是被谁打了吗？出去一趟就肿成这样？”他的声音很哑，不知抽了多少烟。

羽灵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我就算毁容了也和你没关系，你有那个时间多关心关心你的未婚妻每天在做什么吧。”

又是未婚妻。

金轩听她说这话已经快听得上火了，便也没细想她话里的深意。

盯着她看了片刻，金轩顿了顿，又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金轩的脸色格外沉凝认真，视线亦是纹丝不动地落在她身上：“羽灵，你当真要走？”

羽灵摸了摸自己脸上肿起的地方，浑身上下都还酸软着没有太多力气，可她下意识有些惊疑，打量着他：“你又要反悔了吗？”

她这不是直面的回答。

可是也足够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金轩缓缓抬手，不轻不重地把书摔在她怀里，甚至没再看她一眼，薄唇轻启，最后一个字是：“滚。”

羽灵接住他扔过来的书。

沉甸甸的，好像汇集了谁一生的心血。

“等我用完，托人给你送……”

“随你。”金轩打断她，背影冷峻地一步步上楼。

羽灵又一次目送着他。

这感觉很微妙。明明她才是要离开的那个。却看到的总是他的背影。

有些人，就是害怕告别，如他，如她。

她抱紧怀里的书，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别墅的小径上以后，上楼的金轩停住了脚步。

他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弯下腰去，一贯挺拔如山的身姿佝偻得像再也承受不住。

他也终是没有回头，唯独那双从来冷寂而深邃的眼睛里，渐渐泛上一丝水光。

我输给你了。方羽灵。

输给了你的眼泪，你的难过。

在我最爱你的时候。

每一次，你却都只留给我“放手”这一个选择。

也许成年人的世界里本就没有公平。

我也总算懂了你的伤心。

这是绝望吗。是吗。

羽灵走出了别墅大门，门外，一辆轿车停在那里。

车里的乔涵有倾国之色，墨镜挂在巴掌大的脸上，挑起嘴唇笑望着她：“结束了？”

羽灵点头：“嗯。”

“他居然真肯放你走。”驾驶座上的女人勾唇一笑，娇艳的眉眼间莫名析出几丝夺人目光的高傲：“挺出乎我的意料。”

羽灵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