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奕星觉得自己的心态始终摆得很正——他就是个接头的，不是个负责的。虽然和青霜号的见面因为林娜·阿德尔小姐的神举动和自家领导的脑子抽筋儿成了那样一种哭笑不得的情况，但是这也不意味着他非要勉强自己去干别的活儿。

来之前就说好的他只干两件事，一是接陈家父子和徐教授的研究成果，二是再和青霜号上这两位拉拉关系。这两件都是不需要他上蹿下跳的活计——陈家父子那边需要的是一个足够能让他们安心，最好有点距离感的本国来人（虽然在和小英杰玩闹的时候他这边的脸已经丢尽了……），而拉关系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要先弄清楚这位告死鸟对华夏的心态。

简而言之，就是都是他老实呆着就能完成，闹出事来反而麻烦的工作。

所以年轻医生实在是看不惯这个迪娅·鲁娜的神奇举动。

看不惯林娜·阿德尔（他一点也不想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家伙完全可以在青霜号几次停靠时找s.g.m.联系换船离开，非在这里和不知为什么始终容忍她的林娜互相折磨……这是个什么心态啊？

不自虐不舒服斯基？

然后医生看着迪娅·鲁娜小姐飞快红起来的眼眶愣住了。

——……国外的向导……好像也不是都这么玻璃心的吧？

——他这句话到底是哪里说出问题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曾奕星连着倒退了三大步，谨慎地上下打量了几回年轻的向导，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用指尖掂着伸长了胳膊递了过去。

“你……擦擦？”

没被拒绝。

年轻的女向导一把抓住了纸巾，然后恶狠狠地擦了两下眼睛。

接着迪娅放下了手，低下了头，用垂落的头发遮掩住了脸。

“你什么都不知道。”

——…………………………

曾奕星觉得自己心里的省略号完全可以刷屏了。

——对啊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是想拉着我倾述你过去的革命家史还是要我现在点向导的读心技能点读你的心啊！别难为我啊这位大小姐，我真的就是个普通人啊！

曾奕星心里乱转的东西都没成真。

迪娅在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脚步快得像是有鬼在追。

被一个人扔到走廊里的青年医生挑了下眉毛，转身向放在那套b51的舱室去了。

作为普通人，他当然看不见进化者们的精神向导。

所以也不会知道，有一只灰突突的菜粉蝶在绕着他反复转了两圈之后才离开。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情。

反正没有谁知道。

于是这件事也没有影响到任何一个人。

在青霜号上最没存在感的两个人这一晚的交集也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在第二天林娜难得地在这段时间出现在了观景室和大家一起聊天打发时间的时候，迪娅还能礼貌性地向着曾奕星点点头，医生也会回给向导一个笑容。

但重要的事情也不是青霜号目前各个乘客的关系，而是林娜和9一起向大家介绍的逃生方法。

“前面这些情况我已经说完了，现在就是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种了。”

哨兵手腕一动，把手中的激光笔甩出一条鞭子似的光痕。

最后的末梢红点在复杂的动作之后，稳稳落在9及时切换的光屏内容上。

“青霜号坠毁。”

哨兵说话的声音轻描淡写，似乎一点都没有提起飞船坠毁这种事情时老船长的那种微妙心情。9的反应也很平静，像是自家船长说的不是它自己的死亡。

“这种情况……应该说是最糟的了。因为青霜号的质量确实在s.g.m.那些飞船之上，当青霜号都出现坠毁的时候，船队里应该也剩不下几艘船了。”

“这种时候你们需要的就是接受安排……接受捞到你们维生舱的人的安排。”

“大部分混乱星域的人都不会选择得罪一个敢在外面跑的进化者——哪怕是个向导，和他身边的人，这种时候只要做出交易就没有大问题。但是最大的可能性是你们落到isr手里。”

在曾奕星的余光里，整个观景室中似乎只有那位音乐家小姐和陈霄两个人在认真听林娜的科普。

西茜娅·李这种受自身条件限制的刨掉，那位很出名的古典音乐大师在用指节和膝盖给自己打节拍，陈小先生已经开始和被自家指挥官设定了“坠毁”未来的人工智能玩角色扮演的什么牌，自己在观察周围的人，迪娅·鲁娜则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阴沉。

——连那位人工智能小姐都没在认真听……

不过林娜自己似乎也不太在乎这种只有两个听众的情况。

反正哨兵自己说得非常顺畅，没有一点因为下面的人不听而带来的不快。

“……在这种时候，陈霄你和曾医生的身份就很重要了，但老陈你也会更危险——isr再疯也不敢让人知道他们强迫了一个华夏的向导的，所以落到isr手里的话……”

“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消息传出去。”

哨兵的声音挺清淡，像是说的不是什么危险，而是陈容声小先生的学习问题。

“九在你终端里加上了入侵程序，混乱星域不好联网但不是不能联网，只要能把求救信息发出去，你就不会有什么……”

哨兵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选择了另一个词。

“……危险。”

男人翻了下带着终端的左手，对着哨兵点了点头。

“多谢。”

陈霄的简单回复让观景室的气氛有点僵，刚打了个哈欠的曾奕星倒是在这时候举起了手。

“哎呀林娜小姐你怎么不给我也加一个啊，我觉得我也很危险的——”

浓艳紫色的眼睛转向年轻的华夏医生，哨兵始终平淡的脸上也随着动作浮出了些许无奈。

“你又不是向导……你危险什么啊危险。”

在观景室最角落的女性向导猛然抬起了头，绿褐色的眼睛睁大到了极限，简直像是要脱框而出。

而在观景室最舒服的几个沙发上，青霜号上唯一的哨兵和华夏医生的对话还在继续。

“欸——但是我老是被认为是个向导啊，怎么说明都没用，不然咱们俩第一次见面就绝对不会是能源仓库而是地下牢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