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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泪别江湖不见,镇冤灵重勘祖坟(2)

跑丢了王大虎不是小事,哪怕他临走前已与旧日东家决裂。冯四不敢拖延,又恐电话中叙述不够详尽,连夜再往丰台警署当面禀告薛凤来。薛凤来却没有怪罪,在他看来,穆蕴华胆大妄为,是因为大局上背靠美国人,薛家大房的男人力捧她主事,小处里,这个王大虎才是她一半的狗胆。现在两人决裂,王大虎远走,于穆蕴华不是好事,对自己就不是坏事。

“只是,”薛凤来话锋一转,“大嫂诡计多端,今夜的事难保不是她自导自演——倘若这个王大虎躲在暗处另有作为,不得不防。即刻撒出人手,我要知道王大虎离开薛家后落脚哪处,速速离开北平那便无忧,若还在城里逗留抑或踪迹皆无,那么今夜的事多半蹊跷。”

冯四说:“追出去的人回来说,直到田村方才失去踪迹,约莫投奔西边去了。”

王大虎出身太行山,果真奔赴老家从此金盆洗手,倒不失为皆大欢喜。若非如此,穆蕴华进退仍留后招,必得派出人手彻查,且要精明强干之人才是王大虎的对手。然而现在人手都困于丰台堵截情报,强行抽调出来,难免顾此失彼。薛凤来须臾间决断,面命冯四:“着实没有人力再去追踪也无妨,只要大嫂牢牢为我掌握,隔绝通信,再多的诡计也不要紧。”

所以当前的要务还是看牢蕴华。冯四领命夜奔回到薛家,风收雨歇,空气清凉正宜入眠,却见影壁之后通明的灯火一直照进正堂。花厅之上,老族长、四奶奶这两位身份高的人物自不必说;二老爷垂头丧气、二太太捧着茶碗上下唇哆嗦,穆婉华依着二太太,看起来最为正常;几日前在老太太灵前几次哭晕过去的佟老舅爷左手拐杖右手手绢的也出现了。夏菊论资排坐,处于最下首,脸色很不好,倒像是三司会审,专为对付她一人而来。

时间似乎停在争吵的中场,人人都憋着一口气。见了冯四回来并且出言相问,老族长拐杖重重一戳,本想说真是冤孽,然而倘若那个搅动家宅的鬼魂是冤,自己无可避免就占了孽字一笔,终究说不响嘴,故而顿挫。佟老舅爷死了依靠多年的妹妹,伤心最为真材实料,就由他一面擦拭涔涔冷汗一面说来。

“我那老妹子诈尸啦!”

冯四下意识说怎么可能,“都是无知传言,世上哪儿来诈尸起尸这回事!”

佟老舅爷急得翘胡子跺脚,“不信你问问去!就在闪电的时候,几个守灵老仆亲眼看见,墙上一个老太太的影子,哭哭唧唧要吃黑饭,胆大的那个仗着火气旺上前一看,喝!了不得,棺材盖子歪去半边,我那老妹子一只胳膊已经探了出来。多亏你们家有高僧高道坐镇,当即开坛做法,否则指不定乱得没眼看了都。”

冯四说:“肯定是有人私自挪动棺木,又搬动了老太太,扯不上诈尸。”

老族长知道几分底细,枉死的人心有不甘,今天又是她的头七,此时不回来诉冤更待何时?想到这里真是悔不当初,不该贪图薛家大房在老家的上千亩良田还有十几个酱园,而上了薛凤来的贼船。上船容易下船难,以他一个甲子的年岁当然知道,只是同宗相残,薛季之一脉此后只剩歹毒的薛凤来和年幼的薛璟岳,残忍远超所料。

倘若因果真有循环,所有的阴司报应都应在断子绝孙四字,老而失德又有什么意义。老族长眼前飘过薛鸿飞父子三人,打了个寒战,挪开目光,“现今的薛家祖坟窄逼,”他说:“必须重新勘定新的风水宝地,再择一个安息阴灵兴旺后嗣的上佳时辰日子下葬,之前说好的两天后太过匆忙,要不得!要不得了。”

这又回到刚才争论不休的老话上了,佟老舅爷忙不迭应和“本该如此、本该如此”,二太太也顿时找到比喝茶更能慰贴肚肠的事,当即说是,二老爷向来是那边人多站哪边,自然也附和。

“不行!明日出殡返回昌平,凡百样事都备好了的,后日下葬,至于下葬后的重头戏,老族长不是不清楚,为什么这时候横生枝节,生生往后拖延时间?”

夏菊适才一人力抗几个老不休都没有落于下风,现在又多了冯四,自然更不肯松口。而冯四也听出了波澜,忙望向夏菊。

这时候老族长反唇相讥,“原本也只有老嫂子一人寿终正寝,哪里知道祸不单行,老大夫妇紧跟着相继离世,就连我俩侄孙子、人杰之才也遭遇不幸。你告诉我,这时候匆忙下葬,对得起谁?”说到这里真也是心痛,不禁老泪滚滚。

夏菊对老族长迟来的良知充满鄙夷,这番做作,简直是既做花魁又充节妇。

“是个人都得死,既然人死灯灭,就该落土为安。照老太爷的话说,又要请风水先生,又要跋山涉水堪舆阴宅,还要匹配四个人的生辰八字才能落葬,猴年马月才能完事?这么拖着,期间天气炎热,尸体发臭虫啃豸咬面目全非,就对得起死去的人了?”

婉华幽怨地说:“是对不起。一门两代陨落,还让仇人办理丧事,若因果不能循环,这苍天的捉弄实在恶劣,正道沧桑,百年罕见。”

都是知情人,都体贴善意地都将三少奶奶的阴阳怪气归结为死了丈夫心智失常,无人去驳一驳她。老族长愈发坚定了主张,“老太太这个样子,分明是怨念深重,不肯往生,一般的阴宅必定镇不住。与其潦草下葬,来日影响子孙福缘,不如堪舆充分了。这桩大事功在薛家后世千秋,你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不要再胡说了。”

夏菊冷笑道:“我虽然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凡事当断则断。拖泥带水只会夜长梦多,那才叫妇人之仁。灵堂的事,分明是有人背后捣鬼,老族长不说让我腾出手揪出幕后之人,反倒一再与我纠缠,难道真让别人阴谋得逞,老族长就遂意了?还是老族长改变主意,不愿主持我们分家,所以一再推脱?真是这样趁早明说,薛家的耆老还未死光呢,做晚辈的也不忍心劳累老族长。”

老族长动辄爱咆哮,几十年倚老卖老的毛病了,今夜却一改往昔,变得冷静镇定,大抵老而弥坚就是眼前的样子。他说:“你们家大少奶奶耿介忠直,常在我面前直言冲撞,倒也罢了,她出身好,又是嫡房正统,本事也不小。不论冲哪一点,都得卖她几分薄面。旁人嘛,哼哼,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有一点姨奶奶说得没错,我确实上了年纪,勉强主持完这次分家后,也该功成身退,族里的事能撒手的就撒手了。什么时候开祠堂请族谱这等大事,再请我出来当个摆设的年画也就是了。”

夏菊以另请族老相威胁,老族长不甘示弱,点名自己至死掌管薛家宗族族谱,夏菊至今仍是未进族谱的外室,想要名正言顺,绕不开他老族长。冯四自忖是外人不便插嘴,婉华沉吟不语,佟老舅爷和二老爷翁婿向来投契,都是一头雾水,二太太想起自己对夏菊扶正的事多年以来黑不提白不提甚至从中作梗,惊惧鬼神之外,又添了一层隐忧。一时间花厅中尽是很合时宜的寂静无声。

“哒哒哒……”夹道上,几个听差一通狂奔,惊慌失措几乎失了方向。

“站住,”夏菊喝住他们,“又怎么了?”

“大少奶奶又发疯了,满院子追着人打,见什么砸什么。”那人觑了一眼花厅中的面孔,那些深夜撞鬼的苍白吓坏了他,一双眼珠子无处安放,只好深深望进发青的地砖深处,“嘴里不住地说什么她是老太太、大太太和大老爷派来的,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谁敢拦她第一个叫他尝尝下地狱的滋味。”

老族长如被巨蟹蛰了一口,在椅中挣扎几下,最终不动了。

佟老舅爷则相反,似乎觅得化悲痛为力量的良方,一阵风冲出去,“作孽啊——那些前朝的瓷器!大少奶奶喂,何苦糟践好东西呐——”

他急于护宝抢在前头,老族长没有办法,再不愿意目睹闹剧,也只得起身跟了过去。

榴园当中的狼藉远远超乎想象。到处是散落的书籍报纸,被褥、瓷器、唱片、电话机、留声机、乃至椅子桌子都被扔出屋外。佟老舅爷一马当先冲过来,自然也属他最先目睹惨况,等其他人赶来时,老爷子已经跌坐地上捶足顿胸了。

“那个元青花、那个乾隆粉彩、汝窑弦纹樽……好东西、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你不要了早言语哇,我老头子稀罕,瞧瞧这么糟蹋,你……你暴殄天物小心天打雷劈!”

蕴华的情状与天打雷劈也相去不远了——一头稻草似的乱发,袖子去了半边,露出桔梗似的胳膊,伤痕累累。她从灵堂下来的时候擎一把道士的桃木剑,大伙儿都不明所以,回到院中便忽然发作,见人砍人所向披靡,近前者无不被她挥剑逼退。嘴里一番报仇、申冤、下地狱的车轱辘话,杀红了眼的时候,自己也砍,肩膀上的伤口被自己一剑扎下去,顿时血肉模糊。

若非疼痛难忍,一下子疼晕过去,满院子撵她而不得的白芍、蕊香等人此刻还无法近她的身。这群姑娘们人人顾不上脸上、身上被桃木剑划伤的红痕,争先抢去安顿蕴华——灌仁丹、包伤口、打帕子洗脸梳头,这才让蕴华复现人状。

然而屋里实在无处下脚了,姑娘们将蕴华安置在廊下,一把幸存的椅子中,盖上毯子,请馨来夫妇帮忙照看,她们则分工收拾屋子内外。

馨来抚触蕴华的肩伤默然沥泣,“先是大伯娘,再是大伯父、大哥和三哥,我知道你承受不了,说实话,我也接受不了……只是你到底怎么了?这不该是你的样子。”

蕴华乖乖任她触碰,只是很快失去耐心,在椅子中挣扎不定,又重新嚷嚷:“贫道得窥天机,替天行道,区区小伤,实为杀身正道!待我青红宝剑一出,斩尽天下妖魔鬼怪!”左右翻找木剑,还好早已被杨浩文藏起。

她恼恨不止,对馨来大叫走开,却又不敢近前,“你肚子里那个是异门异派,专为方我来,害得我连宝剑都丢了,走开!快走!”

蕴华似乎很惧怕馨来,刚才发疯逢人就打的时候,唯独单单绕开馨来。杨浩文这时细细回想当时的情形,不禁倒吸冷气。

馨来与蕴华相持不下,又怕她伤口开裂,对杨浩文叫道:“喂,你不来帮忙发什么呆?”

杨浩文说:“来了。果然接二连三地打击,摧垮了心智。”他这话似在为蕴华注脚,站起身来,被雨后的夜风拂过,才后知后觉掌中冷汗涔涔。

冷汗涔涔的又何止杨浩文一人,旁观者以老族长为首,无不心惊胆裂。浓稠的夜色,幽深不知几许的薛家大宅,只要心中有鬼,就处处是鬼。他向二老爷夫妇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你们夫妇如今在家中辈分最高,眼下这等情形,有什么主意?”

二老爷两股战栗,说不出话来。老族长心知大少奶奶清醒的时候二老爷尚且不敢在她面前摆谱,现在人发疯起来六亲不认,二老爷更不敢拿主意了。这便说:“罢,亏你也是个大老爷儿们!不中用。”神情凝重招来管家,“今夜,两处灵堂举行水路大道场,灯火彻夜不熄、诵经彻夜不辍,超度亡灵诵念功德。二老爷,你们家老太太灵堂那里,还要你亲自坐镇。至于大房那里,老朽我就走一遭,守灵举哀,终归是一门血脉,总要尽到心意才好。”转过身去又低声吩咐,“大少奶奶这种情况,显然有邪灵恶鬼作祟,请几位得道高僧速速施下法器灵符,镇宅驱邪,伏魔平祟,快去!快去!”

几个小时之后,榴园内外贴满各色朱砂黄符,照妖镜与桃木剑的八卦阵掩映在白番丛林当中。老族长这时再叫人打探,蕴华的疯魔已然偃旗息鼓,人吃过一碗清粥之后,神志转明,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白云观的玉虚子道长为薛家做法的众道士之首,这些天身居薛宅下来早已耳濡目染。当时也在灵堂,见状从香炉内取下一抔香灰,捻指念了个诀,又掏出一枚黄符就火烧尽,纸灰和着香灰用瓷碗盛了交与听差,“兑水,让你家大少奶奶喝了,保管邪祟立除。”

半个小时后听差匆匆回来,“大少奶奶一口血喷出来,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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