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蒋、蔡、陈和张几位从外面鱼贯而入,众将行过军礼后就听参谋长宣告最新敌情——日本参谋本部已组建新的上海派遣军——第11师团和第14师团,陆军大将白川义作为上海派遣军的司令官,接替第9师师团长植田谦吉,统领三个师团、一个混成旅团的十万大军,分批次前往上海。第一批次出发的是第11师团的第22联队,预计28日傍晚就能抵达吴淞铁路码头。余下的师团主力两日内就能全部抵达。
彼十万而己不到五万,且多有伤病,更兼退守正面宽泛毫无工事的第二道防线,彼涨我消,这场战怎么打?
在场大将深知自古战争不论大小,凡战败,非器之罪乃人之罪也。现在的情况,唯有拿出撼山岳易撼我军难得气魄来,贼来愈众,我志益坚!
当即宣读作战引导要领,19路军各部维持在原战线,视情况逐步向第二防线的黄渡、方泰镇收缩,如与敌第9师团接触上,毫不留情狠打!第5军则撤至嘉定、太仓一线。两军共同进退,勿失联系为要。
至于如何有效迟滞日军的大规模增援进攻,吴淞口炮台有翁照垣旅坚守,短时内无碍,临近长江的七丫口、杨林口位于浏河迤西、上海市区西北,彼处河滩平坦地势开阔,必定是日军大规模登陆的完美所在。
众将在高悬的作战地图下,听蒋光鼐总指挥分析,“日军势必选择在七丫口、杨林口登陆,一旦成功,可轻而易举到达浏河、罗店,进攻我军队的左侧,从而迂回包抄我守军。此计成功,还可再下一城,顺势进攻大场或嘉定,与他们第9师团合力。”
张治中接着说:“七丫口乃昆山门户,七丫口不保,则昆山危,昆山失守,沪宁线则全线交由日军控制,届时上海至南京的铁、公路将被切断,我们上海守军就成了孤军,任由敌人瓮中捉鳖了。”
明知敌人要登陆,防是一定要防,可眼下的问题,自狮子林以西至七丫口、杨林口、浏河镇及小川沙一带,没有三个团根本无效防守绵延数十里的战线。19路军所有的预备队都已派上,第5军也只有教导总队一个团的预备队,哪怕全都顶上也是螳臂当车有去无回。那是张治中心爱的德械精锐部队,成仁当然好听,亲疏一碗水端平纯粹扯淡,哪个大将不爱惜嫡系王牌。
他按下心头悲愤,欲联名蒋、蔡、陈再向南京请求增援,在南京、杭州等地的上官云相和戴岳的部队算不得远水,星夜驰援,与日本人还可再战。只是这份电报该如何筹措?两军连日来损伤减员,南京不是不知道。但凡肯发兵,两军今日也不至于如此艰难。他环视在场众将,众人眼光坚定,众志成城,总算是无奈的时局下一点欣慰。此时就见薛希来越众而出,先行个标准军礼,“卑职愿率教导总队两个营前往防守七丫口。”
区区两营之众抵挡延滞一个师团,众人无不侧目。以一挡百,知其不可而为之,薛明臻当世大勇也!
张治中却没有立刻下命令,当断不断,那是他实在舍不得。
薛希来又说:“我在,防线在。”
掷地有声,勇悍无畏!
当时周畅卿就在他身旁,多少年后每当他回忆起薛明臻,总在想,男儿践然诺,一腔热血何妨干,大概就是如许模样。
作战引导要领很快宣读完毕,众人领令赶回防地,行军如救火,停在院子外的十几辆作战吉普车相继出发,引擎发动的嗡嗡声一时此起彼伏,惊动指挥中心场院一去二三里外飞鸟皆无。
连日来原本守卫江湾镇北段到小场庙、竹园墩、至庙行镇南端之线的第88师,由于激战中伤亡过大,会议决议调至庙行镇西面地区修整。如此一来,庙行镇以南至江湾的阵地防线就出现空缺。于是19军61师第122旅和税警团改编的独立旅奉命接防。周畅卿接到命令,与88师的两位团长商议完交接细节后出来,大家都走光了,偌大的堂屋里只有几个军部的上尉参谋在研究作战地图。
他请教一位参谋,那参谋说:“十分钟前薛团长就已经出发了。”
周畅卿赶紧让周劈风开车去追,跑出去大约五、六里路,才在树林岔口外追上薛希来。把日前偶遇蕴华以及托他带口信的事简单交代一番,末了,他笑,“薛太太曾说等你休假做个大东道,战事结束后请不要食言,我还等着这顿饭呢。”
他们各个旅团都以野战电话保持通讯,电话如发生故障就使用军用无线电,只刘家行和真如两个指挥中心设有对市区和南京的长途电话。周畅卿是好意,提醒他远离这个指挥大院,再想与家里联系,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于他郑重其事追出来五六里路的情谊,假托在一顿饭上,薛希来安能不知。他眸中光芒闪烁,冲他笔直行了个军礼,“一定不敢忘。保重了孟澜,咱们后会有期。”
周畅卿亦回了礼。一来一往的互道平安,不光出于蕴华,更有大敌当前的敌忾同仇,黄浦江畔惺惺相惜。
※※※※※※※※※※※※※※※※※※※※
写战争是我的恶趣味,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