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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事了洗冤屈,锦衣公子访穆府(2)

陈淑碧缓缓放下茶盅,叹口气。

原来穆崇山二十来岁时,极爱走南闯北,四处游历。彼时穆家在北京有若干绸缎庄、米铺、茶行和酒楼,乡下还有良田千顷,后来变卖了才开起了天津的工厂和薛家合办的银行、矿山。穆崇山除了料理家族生意,常去各处查账以外,很多精力都放在收藏上。期初古画、古玉、青铜器、古琴均有涉猎,及至后来,最好古泉。后有泉学家张氏著书曰,“自光绪中叶至今约四五十年,为古泉集大成时期,当以周药雨、穆崇山为风云人物。周氏好泉之始,为戊戌庚子之交,时老辈凋零,泉界中衰之际,居江浙富庶之地,嗜好既笃,经济又裕,嘉、道以来数十钱币精英萃于一匣,洋洋大观。差足与之匹敌者,京城穆崇山耳,时有泉界南周北穆之称。穆氏好泉最晚,然嗜深力强,近自直隶、远及蛮荒,东南旧藏、西北新出,匪不罗而致之。二氏所藏奇珍异品,繁复伙颐,不胜枚举,纵诸公见之,亦舌矫不下,可谓空前绝后,令同辈敛手叹服。”

穆崇山所藏古币,洋洋大观,通共一千三十枚,内中珍品、孤品不胜枚举。好些“铁母”级古泉,一般收藏家能拿出几枚足可傲视泉林,穆崇山随手就能拿出一串。譬如极难得的新莽六泉十布,已被其尽数收藏。南唐早期铸就的“大齐通宝”、后梁刘守光所铸的“应天元宝背万”,“应圣元宝背十”、王莽时期的“国宝金贵直万”,都是赫赫有名的大珍品。这其中,就数“大齐通宝”最为神秘。

“大齐通宝“历来为古泉界重视。该钱币的拓片最早见于清道光年间名士戴醇士的《古泉丛话》,后又被转载于同治时期李竹朋的《古泉汇》。但近代以来世人所见均为拓片,真品除了戴醇士谁也没有见过。因其叫大齐通宝,而“大齐”正是唐末黄巢建立的农民政权,故此认定此钱是黄巢所铸。直到后来有古泉家严密推论,才证明“大齐通宝”是南唐前期的铸钱,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大齐通宝”累世记载只有两枚,自然物以稀为贵。戴醇士收藏的那枚因残缺左角,世称“缺角大齐”,被戴氏奉若珍宝,概不示人。可惜后来还是没能流传下来。有传说皆因太平军攻破杭州城,戴氏怀揣这枚珍贵古币投钱塘江而亡,至此“缺角大齐”消失于茫茫天地间。

而另一枚“大齐通宝”为穆崇山所得,纯属机缘巧合。那年他游历至江西鄱阳乡下,正遇上小姑娘踢毽子,闲来无事索性驻足观看。不巧那毽子飞到他脚下,捡起不经意一看,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那毽子的底座竟然是用一枚“大齐通宝”制成的!花了一块银元将其买下,因其曾被拿去制成毽子,四周各钻了小洞,故取名“四眼大齐”。“缺角大齐”不复存在,手上的这枚“四眼大齐”便成了世间孤品,寥若星辰奉若拱璧,穆崇山殷殷呵护,爱之铭心,长期秘不示人。身边亲近的人之中,只有发妻陈淑碧知道此事。

陈淑碧一介女流,不爱古泉之物,且深知是丈夫的心头爱,故长期缄口,十来年间竟也未曾走漏消息,一直太平无事。而穆崇山因酷爱这枚“四眼大齐”,十天里竟有七天放在手边赏看,又怕因此不慎丢失,便花重金请翻铸高手仿制了一枚,以代真品放在手边,就是去天津工厂时也常带在身边,夜深人静时摩挲,而真品则存于密室当中。

杨先生跟随穆崇山也有十来年了,专管古玩书画收藏的账房支出。一直到上半年,一次偶然中无意间觑见那枚“四眼大齐”的仿品和拓片,顿时犹如晴天霹雳!他也是个爱收藏的,颇有些眼力,原来。。。原来,世间传闻两枚“大齐通宝”,除了那枚缺角的,另一枚竟近在眼前!就在东家这里!东家这保密功夫做得可真好哇!从此日思夜想,辗转难眠,如抓骨挠心一般难受,只为了能仔仔细细看一看这枚传世佳宝。

几个月前胡帅进京,二小姐让他负责封死老爷书房的密室,工匠们两下里就弄好了退了出去。老爷太太小姐薛少爷又不在屋子里,杨账房好一阵天人交战,最终敌不过心里那点想头,还是拉开了老爷多宝格的小抽屉夹层。一面心里暗道惭愧,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了,只想开开眼界,不敢起贪念,但求一眼,从此便戒嗔戒痴,求菩萨莫怪莫怪。等真看到了那拓片,血液上涌,激动得难以名状。回了家几天后还如坠云中,那“四眼大齐”的模样无时无刻不窜到脑海里,片刻清静不了。思来想去,一天夜里还是悄悄把拓片的模样画下来,藏于家中。

东家长期秘不示人,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另一枚“大齐通宝”收在穆家,这是许多收藏家的通病。有些人为防旁人觊觎又或者对真品珍视,还出重金仿制赝品,真品则悄声隐匿。譬如十大传世名画都有仿品,就是这个道理。他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自己窥视东家宝物已是大罪过,故守口如瓶,谨之慎之。可刚好就这么不巧,他家里有个侄子杨承祖,打小过继来当儿子养的,长期混迹于琉璃厂一带,做些掮客的营生,为人活络心眼也足。那几日看杨账房神神秘秘,便知有事,借口喝酒打听一二。杨账房自知自己喝酒坏事的毛病,起初不愿意喝,杨承祖愈发断定有事,拐着弯的劝酒,果然几杯黄汤下肚醺醺然便泻露了天机。

杨承祖既当掮客,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两枚“大齐通宝”,如今仅存一枚,且不知何故是四眼的,一定有一段轶事。若促成一桩买卖,光是佣金兴许就够他吃半辈子的。故悄悄往琉璃厂一带找几个相熟的朋友打听有无买主,出价多少。他本打算一家独吞佣金,故不肯泄露太多,否则他最后倒成与人做嫁衣的那个了。先打听好价钱,再寻机找上穆老爷以高价诱之出售,自己从中赚个抽头。只语焉不详地问:“老哥,倘或,我是说倘或,还能找到一枚大齐通宝,您估摸着市面上能出价多少?”

那几人一听是桩大买卖,无不兴奋,纷纷问内中详情。杨承祖却不肯透露太多。都是世道里混的人,便知杨承祖不想与众人分利,遂答应帮忙打听,却另有盘算。话说每个圈子都有消息灵通人士,收藏界亦是,许多人还以贩售消息为生,故杨承祖以为他此事干得隐秘,却不知那几人早已将消息泄露出去,且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人们还自添描补,三两日间穆家老爷收得了仅存的一枚“大齐通宝”便传遍整个琉璃厂,更有甚者,天津的劝业场,及至江南泉界,都有人隐隐听闻。

穆崇山在琉璃厂一带人头熟,不少掮客都做他的生意,就有人上门向他通报。自己珍藏了十几年的东西,怎么就一朝为外人得知呢?断不会是发妻,她是个谨慎仔细人,这几年常病,连交际应酬都能推则推,除了给女儿挑选洋装首饰出门都少。女儿倒是进过他的密室,可她一个小女孩子怎么就能往琉璃厂传消息,也不可能。亲近的人当中也就只有账房杨先生有可能知道些一星半点了。且报信的人说,消息是从一个叫杨承祖的人那里走漏的,他隐约记得账房杨先生有个侄子就叫杨承祖。

陈淑碧说:“你爸爸当场怒不可遏,拍案叫人。”杨账房自知事露,也不敢狡辩。穆崇山说聘请了这许多年,竟是个吃里扒外的,当场就要辞退,扬言以后大凡穆家的产业,永不可再续用此人。穆崇山上私塾长大,但跟随老太爷留过洋,接受民主思想,骨子里不是个老派人。平日里还教导婉华姐妹,别人离了父母妻儿来咱们家工作已经很艰辛了,能宽容的尽量宽容些。他为了塘沽的利达碱厂,能亲自到美国聘请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生侯魏亮回国,平易可亲,是儒商典范。能说出吃里扒外这样骂人的话,可见确在盛怒之下。

蕴华自记事起就见杨账房在她们家工作,一向也是兢兢业业,不曾出错,这次却犯了这样的事引得爸爸大发雷霆,颇戚戚然,问:“那么杨先生就这么走了?”

陈淑碧叹道:“可不是么。我当时还劝,谁不曾有个错呢?小惩大诫也罢了。你爸爸执意不肯。我又说念在杨先生在咱们家这些年,去账房领二十大洋再走吧,你爸爸背过脸还是不允。”

蕴华震惊,转头去看婉华,她也是一副动容模样。不禁惴惴道:“这么生气啊。”

“是啊。你爸爸一生酷爱收藏。如今却有人背着他私下窥探,这是对他心头爱物的亵渎,你爸爸哪里能容?哎,可怜杨先生,我倒能理解他,也就一点痴念,坏就坏在约束家人不力!罢了,他在咱们家这些年是有苦劳的,我会让人打听,哪一天他实在困顿了,咱们帮一把,也算尽了东家之情了。”

蕴华点头,当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又想起一事,早上出门时隐约见一高个子进了家门,琢磨着,“。。。好像是益年堂的韩掌柜韩贵义,有什么事么?”

当日胡帅进京,年字号药房除了益年堂和章年堂全都歇业。传闻说韩掌柜搭上了郭松龄的副官,使得奉军许多药材都从那俩号采购,韩掌柜短短时间便挣得盘满钵满。陈淑碧事后也知蕴华遭了韩掌柜算计,为止女儿忿忿,还特意教导说“技不如人就该心服口服,方是坦荡君子 ”。

少帅出任京榆地区戍卫总司令,而彼时郭松龄见重于少帅,军功日盛,韩掌柜也跟着春风得意,只想着乘风破浪多挣些银两,一时间并不急于赎回股份。“却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前不久郭松龄兵败曝尸奉天,韩掌柜担心因此受你爸爸刁难,备齐银子找了证人上门要求交割股份。”

蕴华一阵无语,这简直。。。小人之心。陈淑碧安慰她:“好了,生意场上利则合之,无利分之,常有的事。你知道就完了。“

这天婉华、蕴华姐妹俩复习完数学和英语,两人均说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不妨就到这儿。俩人平时学习刻苦,成绩也好,考试是不怵的。玩了一会打络子,小樱过来说:“广盛祥和祥义号来了好多料子,还有皮货,太太让小姐过去挑一挑,好做过年的新衣,就是春装,也得备下几件。”

蕴华蹬腿不耐道:“这腊月才过了一半,就想春装了,月月都裁新衣服,无聊啊。”

婉华知道妹妹颇有些不爱红妆,每次裁新衣都是自己代劳挑料子,笑她说:“春打六九头,春天可不就是这二十来天的功夫了么。”拉起她往外走,叶香和玉竹也跟着,“你就看着,我来挑,保管你满意!”到了上房,见八仙桌上、椅子上摆满了各色布料、皮料,俱堆起半人多高,还有皮鞋、帽子、手套,色彩斑斓令人目不暇接,蕴华更说头晕了。

婉华说:“没见过裁新衣还耍懒的,一旁歇着吧,我伺候你,怎么样?”

蕴华咋舌,跟一旁的陈淑碧说:“妈你看看她,现如今家里上下里外我都经手过问,每天夜里还得看账,她好命,只管挑衣服选首饰,到底是谁懒?”

“你弟弟和迦南的衣料我已经选好了,你们姊妹只管挑自己的。”陈淑碧说,看着她们两姐妹玩闹,又去跟广盛祥的裁缝掌柜说:“我怎么看着这俩孩子又长高了,兴许上个月的尺寸得改改?”

那裁缝掌柜打量了一眼,陪着笑道,“我看着也像。”从脖子上扯下软尺,“劳动二小姐。”蕴华只得给他量,果然,那裁缝掌柜说:“确实较上月又长了两寸。”这掌柜是从广盛祥来的,他看祥义号的掌柜是闷嘴葫芦,想着多说几句奉承话,穆家人能从他们家多挑几匹布料,愈发卖力,“我们买卖人,满京城里也见过不少人家的小姐,像贵府小姐这样品貌气韵的还真不多见。再过两年,愈发出落得无人能及了。”

虽知道是奉承,但也是实话,且天底下哪个父母不喜欢听夸赞自家孩子的话?陈淑碧满脸含笑,“您谬赞了。”

“哪里,哪里,这是大实话。”

说话的功夫婉华已经挑好了,从两号各选了三匹布料,缎、绒、绉、呢都有,既有素织斜纹的也有小花织纹的,色泽鲜明柔和,陈淑碧过目了也很满意。她对大女儿这点是很放心的,这孩子打小就有美感,兴许跟她喜好美术有关,几十种丝织品摆在那里,纺、缎、绸、锦、绉、绒、呢、绡、缂、绸面染色各有不同,她却总能挑出最适合的来。时下小姐们的衣服,中式一些的仍旧是上袄下群,再有就是旗袍;洋装在富贵人家里也流行,都是些连衣裙和套装。婉华挑的这些只能做中式衣裳,陈淑碧心想,过几日还得带她们姐妹去洋行或者百货公司,挑几件洋装,以备不同场合之需。

广盛祥的掌柜看穆家小姐在自家和祥义号之间不偏不倚,各选了三匹布料,才知道这小姑娘是有主见的,不因自己几句漂亮话就失了主意,正想着怎么让她再多消费些,那位二小姐指了指自家的带来的提花缎背葛布,“这缎背葛不错,紫色的正合适给我家里的姐姐们做新褂子,配着黑色镶边的裤子,刚刚好。”茯苓、芡实、小樱、叶香都在这里,因而叫玉竹回去叫蕊香、白芍、夏菊、黄芪、薏仁几个过来量尺寸。

穆家仆佣过年时每人发一套新衣,这是定例,往年也都在广盛祥定做的,拿的是棉布。拿提花缎背葛布给贴身丫头裁新衣,够局气,广盛祥的掌柜乐得合不拢嘴。陈淑碧心里也欣慰,觉得蕴华处事大事小情均能照应,是个面面俱到的。

等丫头们都到齐了,挨个量了尺寸,广盛祥的掌柜却有些为难,以前头几个丫头的身量,他手上有的两匹提花缎背葛布只够七个人的,再多却不行了。悄悄望一眼穆家小姐们,正热闹着在一堆银鼠皮、灰鼠皮和羊皮之中,说给奶妈妈做围脖,给秀珍姐姐做手套,也无暇理会,再看祥义号的提花葛也有好几匹呢,灵机一动,去跟穆太太说了实情,又说:“我这里还有两匹素花葛的,织纹是素了些,但胜在面料挺括厚实,也很不错的。”

夏菊、黄芪、薏仁三个排在后头,没量尺寸的只剩她们,说的也正是她们仨的事儿,黄芪向来心实,出来说:“太太,素花的也好。”

陈淑碧就说:“难为你们几个,那这次先这样儿,下次再给你们补上。”

黄芪、薏仁都这么说了,夏菊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凭什么叶香那几个姿色平平的却能穿提花凌文的,自己却只能穿素纹的?凭什么太太、小姐能穿裙子她们做工的却只能穿裤子?是自己不够年轻貌美,不够聪明解事?都不是呀。明明是一样的人,出生在不同的地方往后的事情竟差别之大!命运之不公何其残忍,她想认下这口气,也劝自己认下这口气,可做不到!

期末考试结束,公布了成绩,学校就算正式放寒假了。婉华姐妹俩就读的教会小学里不少外国教员要外出旅游,再加上各家派来接孩子放学的洋车,学校门口一时间车马络绎不绝。还有几辆小汽车堵在巷口,穆家的洋车走不了,叶香和玉竹探头往外看,叶香唏嘘道:“这辆车真漂亮,又新鲜,原来从未见过。”

小汽车还是个稀罕东西,六国饭店、东交民巷一带是有的,但用来接送孩子上下学就少见了,常见的还是洋车。婉华她们就读的培元小学里有不少北洋政府官员的孩子,几个总长、次长家的女公子就长期用小汽车接送,都是福特汽车,叶香长期接送小姐,所以认得。

婉华对这些身外之物很淡泊,当时穆崇山想让她们姐妹俩坐车上下学,是她说很不必,洋车就好,小汽车还是爸爸外出去天津时乘坐方便些,这才作罢。她望了一眼外边,说:“我也不认识。但这家的女公子姓赵,听说是上两个月才转学来高小部,府上有人任职交通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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