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意思他明白了,连两个妹妹都过来帮忙,薛希来在雅间外苦笑,转眼见三个彪形大汉朝他走来。都穿着棉袍外罩一件灰布大褂,衣着肥大,走起路来两个肩膀上下画圆圈。
薛希来沉思一瞬间的功夫,内中一人上来冲他作揖说:“薛大少爷,听戏呢吧?先听着,”目光往他身后的雅间飘去,“听完了请您跟我们回队上,有几个问题劳烦您回个话。”
侦缉队能找到他,兴许文白那儿也出事了,难怪几日来未曾有音讯。他要自保应该不难,文白却绝对不能罹难。另一个人见薛希来不说话,跟着说:“真的没什么,您帮我们这个忙,走一趟。”第三个人也搭腔,“真的是,薛大少爷是明白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听说您能文能武名声在外,拴上绳儿拉着走,反而不美,您说呢?”
薛希来点点头,“我明白了,绝不让几位为难。只是我母亲和弟弟妹妹还在里面,容我跟她们打个招呼。”
“好说,这也是应该的。”
那三人也不为难他,只是一左一右跟着,挨得紧紧的,后边还跟着一个。薛希来隔着雅间的幔帐喊“二妹,出来一下。”蕴华正跟梅小姐说得热闹,听见他叫唤掀了帘子出来,见情形奇怪,“大哥哥?”
“我有事先走了,你替我跟母亲说一声。天冷,你们也早点儿回家去。”
“哎。”
“今天是不是还有物理课?兴许要下雪,让云来开车顺道载你们去吧。”
好端端怎么说起这个,蕴华更奇怪了,“昨天去过了,先生让我们明天再去。”
“嗯,那就回去吧。”
这事情透着奇怪,但蕴华从未见过侦缉队便衣,没往深处想,只把话原样传给姑姑。穆青梵晚间回到家,本想逮着大儿子旁敲侧击,问他对梅小姐印象如何,没成想大儿子没回家,佟老舅爷却不请自来,在院子外求见。
“他来干什么?就说我不得空,请往二太太院中坐坐吧。”
蔡妈妈去而复返,一脸忿忿,“我说您不得空,老舅爷不肯走,还好个胡说,什么大少爷叫北平侦缉队的人给抓了,现在外珠市口迤南鸡儿胡同的侦缉总队呢!”
穆青梵顿时剑眉倒竖,上次说儿子欺辱婢女,这次空口白牙的又咒儿子进牢笼,全当她是个死人么!一面吩咐人去找大少爷,一面叫佟老舅爷进来,也不看座奉茶了,直接道:“您老人家平日里斗个鸡耍个蛐蛐,自家乐呵罢,我儿的事就不劳过问了!”
佟老舅爷年轻时就是个混混,老了老了也还是个老混混,左手进钱右手花,实在没钱了院子里一块石头也叫他当出去,几十年来见惯了当铺大总管和各色债主的嘴脸,没脸没皮惯了。穆青梵没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恼,甩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笑,“大太太先别生气,我这不是凭空造谣,侦缉总队的一个小队长是我发小儿的儿子,亲眼所见,今天晌午左右咱们家大少爷进了鸡儿胡同的侦缉总队,现在人还关在里边呢。”
旗人的发小儿自然是旗人,不是她偏见,几百年来旗人仗着祖宗的萌庇,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惯了,又好体面,但凡剩下一口气,也要用在茶馆里吹牛侃大山遛鸟逗蛐蛐,哪儿会出去干活儿?佟老舅爷编瞎话讹诈都不走脑子,真是懒到惊心动魄。也不跟他废话,“我这里不得闲,您老人家该干嘛干嘛去吧。希来的事也不叫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