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屋内墙上挂有一把二胡，薛希来取了来，试了试音，音律尚正，笑道：“你要唱哪段？我给你伴奏。”

“嗯，就老樵夫和尽风流吧。”

薛希来一怔，“丰碑是处成荒冢”和“一凭他风打雨吹”是他往日里甚爱的两句，深深看了 蕴华一眼，“那来吧。”

“老樵夫，自砍柴，捆青松，夹绿槐，茫茫野草秋山外。丰碑是处成荒冢，华表千寻卧碧苔。坟前石马磨刀坏。倒不如闲钱沽酒，醉醺醺山径归来。”

停了停，又继续唱道：“尽风流，小乞儿，数莲花，唱竹枝，千门打鼓沿街市。桥边日出犹酣睡，山外斜阳已早归，残杯冷炙饶滋味。醉倒在回廊古庙，一凭他风打雨吹。”

一曲毕，婉华和薛云来都抚掌，“唱得好，伴奏得也好！”蕴华难得的害羞起来，挺直腰坐在那里抿起嘴，不说话了。倒是薛希来收起二胡，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她几眼。

四人从诗歌谈到戏曲，谈性甚浓，薛云来还说等回到北京城，请婉华姐妹二人去看梅老板的新戏《太真外传》，“那剧歌舞并重，且旋律多有创新，‘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词曲皆美。”又引得婉华一阵向往。

薛希来看怀表，已经八点钟了，让她们姐妹回屋休息去。蕴华走到门口，一时眼尖见两个箱子放在那里，奇道：“这么晚了，大哥哥和三哥要去哪里？”

“雪停了，我和大哥上山观星去。冬季是看参宿四和参宿七的好时节。”

“哇！”蕴华兴奋地跳起来，搂着薛希来的脖子大叫，“大哥带上我！带上我吧！”太激动忘乎所以，几乎挂在他身上，薛希来不动声色地架起她放在地上，“站好了说话。”

蕴华嘿嘿地笑，就怕薛希来不答应，又小狗儿似的围着薛云来蹭， “三哥，好三哥！算我一个行吗？”

薛云来眉目含笑地望着蕴华，轻咳一声，“婉华，快拉住她！没个姑娘样子。”“没办法，大哥哥、三哥带上她吧，从小她就喜欢看星星，去李文白先生那儿都是白日，光听先生说，却是纸上谈兵，白日里根本看不清星星。晚上回了家我们两人自己看，也不知道方位认得对不对？”

“知我者，婉华也！”蕴华说着又去摇婉华的胳膊。

“那也不行，”薛希来说，“山上又冷又黑，不太安全。”

“你和三哥都不怕，我也不怕！”

“我们会功夫，你会么？”

“大哥和三哥这么厉害，咏春耍得行云流水，保护我们两个不在话下了！”

薛云来扑哧笑了，这丫头反应倒快，奉承的话张嘴就来，甜甜糯糯的嗓音让人不忍拒绝。

“大哥，要不就带上她们俩？”

“不行，舅妈知道了也不放心。”他一向有权威，说话一锤定音，薛云来也不好再进言。婉华惧怕大表兄，拉着蕴华的手低着头不说话，蕴华紧咬嘴唇狠盯着薛希来，富有潮意的眼睛望进薛希来心里。

薛希来叹一声，“罢了，告诉舅妈一声，我们一两个小时内就回来。你们两个进去添件厚衣服。”

“哇！”蕴华大声欢呼，和婉华击掌，两个人手拉手转了两圈跑出去，又回来倚着门框问：“大哥哥，不是调虎离山吧？”

薛希来瞪她，不语，薛云来直接掏出怀表，“十分钟，现在开始。”

姐妹俩很快回来，叶香本来要跟来，被蕴华下令早点休息，不必跟着。二人戴着杏色呢子帽子，白色羊绒长围巾裹得严实，露出白玉般的精致脸庞。为了方便走路，还换上了裤装和及膝长靴。蕴华围着薛希来转，“大哥，大哥，我替你提箱子吧。”

薛希来看她一眼，长长的影子投在身后，“不用，戴好你的手套。”

蕴华学他挺直腰。一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不用，戴好你的手套。”模仿地惟妙惟肖。婉华乐不可支，低声说：“小心大哥听着了。”

“听去呗，我怕他？”

姐妹俩嘻嘻哈哈地又笑起来，一路上唱《the forest night》，乐音空灵透彻，别是一番韵致。薛云来凝神听了一段，再看这寂寥萧瑟的乡村冬夜，似乎猝然间忽变柔和了。到了山上一平台开阔处，薛希来打开箱子架好望远镜，往东南方向试了试，极满意，叫上婉华，“猎户座，是夜空中最容易辨认的星座之一。此时无云，参宿一、参宿二、参宿四、参宿五、参宿七都出来了，你看看都能辨认吗？”

薛云来的望远镜也架好了，蕴华便和他一起看，听他说道：“冬季大三角是冬季夜晚星空最主要的景象。那是由大犬座的天狼星、小犬座的南河三及猎户座的参宿四所形成的三角形。这三颗星所形成的三角形位于天球的赤道上，世界各地都容易观察到。”扶着蕴华的肩膀往正东偏北方调整好角度，“你看，那颗颜色有些发黄的是什么？”

“小犬座的α星南河三。”

“正是。”薛云来又问：“你再看看这颗是什么？”

那是猎户座左边最明亮的星星，泛着淡红色，“参宿四啊！它右下方发蓝白光的是参宿七。”蕴华说。

那边婉华也说：“参宿四又叫猎户座α，实际上它的亮度比不上猎户座β星也就是参宿七亮。只是奇怪，当初命名时，为何参宿四不叫猎户座β呢？”

薛希来说：“问得好。参宿四虽是猎户座的α星，却没有β星（参宿七）亮。这种情况在全天88个星座中是不常见的。拜耳在三百多年前出版的uranometria中将参宿四命名为猎户座α，将参宿七命名为猎户座β，并不仅仅以亮度为排名标准，还考虑到当星等相同时，按照星座从头到脚的顺序来命名。因此对两颗同是一等的星，在猎人肩上的参宿四就排在位于猎人膝上的参宿七之前了。”

姐妹俩茅塞顿开。蕴华又问：“拜尔都有哪些命名法则呢？”

薛云来说：“从上至下、先来后到和北极星法。先来后到就是，星等时，先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的，就命名为α。在双子座中，先升空的北河二虽然没有北河三明亮，一样被命名为双子座的α星。又譬如北极星法，由于岁差的关系，历史上的北极星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因而凡是担任过北极星重任的星都被拜尔命名成了α星。”

耳边虽有寒风呼啸，但仰头望去，天幕深远无边，繁星争相辉映，银河璀璨，说不清的壮丽撼人。蕴华看痴了，索性躺在地上，双手曲起支撑脑袋，“美景若此，幕天席地又何妨呢！”

薛希来怕她冻着，拿话吸引她，“想必你们国学老师教过‘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你可能给我把商星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