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永安登上一辆战车,高声道:“一路走来,安字军吃了多少苦?成军之初,大家伙敢想有朝一日,咱们会有如此多兄弟、如此多家园、如此高强的战力吗?敢想也会有如此多丰厚的储备,让我等不再有后顾之忧吗?冬天冷了有绵盔甲,夏天热了有单盔甲,刀剑枪矛磨了损了,想换就换,不必再穿藤甲持钝刀将就。会敢想有一天能可大败盛极一时的李璜军乃至李秀军成为利州第一大军吗?有想过,所过之处,等待的是万千欢迎、欣喜的目光吗?安字军虽非是官军,但是它不叫人们厌恶、害怕,人们盼望着、等待着它!夏收秋收郡县主动纳粮,甚至农家直接送上一车车的瓜果去军中。为什么?因为你们。所有如今的丰盛、势不可挡的局面都是你们挣来的!每一个活着的,死去的安字军将领与士卒!是你们冲锋陷阵、一往无悔,才能夺取一座又一座城池,一次又一次大败我们的敌人;是你们爱护民众、与民为善、互帮互助,才有如今这般军民一体、和乐融融。你们为安字军挣得了今日,挣得了声名,你们就是安字军!我,东方永安,忝居统领之位,自思虽为女子,无尺寸之功,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犯下一星半点过错!如今想来,我自以为无过,却也是有过的。我错在不该成立安字军;不该领三四千人出山;不该训练新兵!”她越说越激昂,“不该使诈拿下县城、再拿下郡城;不该冒险领诸位与李璜、李秀相斗;不该偷袭李璜军粮仓,夺他人财物、夺他人城池;不该离间李璜主与将,好叫安字军渔翁得利;婚宴之变时应该乖乖死在神至县,不该又出贪吃蛇计划,夹击李秀军;更不该逼肥太守献城,占领蜂巢城;最最不该,就是不该他妈生做女人,叫诸位夺这许多城池却蒙上天大羞辱!我东方永安,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有何功劳胆敢出现在诸位之前?没有!我这个愚蠢又低贱的女人,于伟大荣耀的安字军没有一丝一毫功劳!这是我的罪,我应当忏悔!”
她稍顿,目光环视下方,有人垂下头去若有所思,有人脸色忽明忽暗,时而赞同时而摇头,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忍不住道:“统领何以自贬,没有你就没有安字军,你于安字军岂能没有半分功劳?那许多城池,那许多场战役没有您的排布……”
亦有人点头:“是啊,虽然您说功劳都是我们的,但咱们又岂是白眼狼,怎好意思都揽在自己身上?”
“统领的本事都是一场场生死之战证实了的,虽是女子……”
“……也不能抹灭,你说是不?”有人推一把脱衫之人,脱衫之人面色涨红,哼哧一声转过脸去。他们所说自不错,但要他承认自己有错,听命于一个女人却也不能。
东方永安继续道:“纵我叫安字军蒙羞,然而存储的物资不能销毁,夺取的城池不能归还,诸位何弃?如若诸位气恼于为我所骗,愤恨于财物城池都是为我夺取;城民所感谢、所期盼的只是我不是诸位;家园田地尽归我一人而不是诸位家人;有朝一日战火尽灭、祸乱平定,能过上好日子的也只有我,诸位及家人依旧水深火热。那么东方永安即便脸皮再厚,也不好强留诸位。即日起,诸位去留皆随心,去者任何人不得为难,且安字军开仓库,每人皆有一百金及十件金银玉器相送,平日所得财物田地绝不收回;如若留下,则必先声明,从今往后皆为兄弟,同舟共济、团结一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离去者今日可去程将军处记名,明日起统一调配,渐次离营。尚未分得田地者去端木司马处记名,日后必偿。”
说罢,下方人群轰动,如热锅煮水,沸腾起来。
“你此举太冲动、太冒险、太匪夷所思。”中军大帐里豲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白天听她在战车上宣布,就恨不得冲上去阻止她。
“跟直接宣布解散安字军没啥不同。”巨人闷闷道。
“永安,此次你欠缺思量了。”程放也道。
东方永安却难得的轻松:“事已至此,想反悔也来不及,还需请程叔以及端木宣文你们两位多费点心。”
“不行,还送金子,那不得走光了?”水獭摩挲下巴,“依我看,咱们得暗中挽救一下,比如散布点谣言吓唬吓唬他们,再比如我跟丁石带人去拦着,谁真敢离营,不杀也得痛揍一顿。”
“真要我说,无毒不丈夫,索性离营的都杀了,不然跑到敌方去岂不是大大的后患?”熊隐眼中露出凶光。
东方永安斥道:“你已经不是猎户了,记住你是将军,怎可杀自己的士兵?”随即莞尔一笑,“你也说了无毒不丈夫,我可是小女子。你们也不必忧心。”她敛起笑容,“难道对自己带出来的兵、对与我们同生共死过的战友,一点信心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