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谢过了。”行动的感谢永远胜过言语,徐牧救他们并归还马匹与配剑已是最好的感谢。
徐牧眼珠一转:“上上次还没谢过。”
“上上次?”
“玄牝湖的时候。”他提醒,“我那时腿不好,你送过我一程,还记得吗?”安陵恍然,正因为他,她与东方永安、小言才能找到白樱村与白樱村中的李明珏。她道:“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徐牧:“老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必记着自己的恩德,不能忘却别人的恩德。不过此时此刻,报恩不是主题,当然若对方需要,他很乐意以身相许。自上回在乌浅营被几个士卒欺辱,路过的她将自己的配剑解下借予他,她就连同剑柄上的余温在他心里留下了温度。那时尚不辨面容,在神至县,他凭剑认出了她,藏在心底令人眷恋的温度如火堆上蒸腾的热气,具化成眼前淡漠如水却让他倍感熟悉亲昵、忍不住慨叹的面容。那是一种半生归来又逢故人、一种早在今生之前就在哪里见过,宿命般的缘分感。你问他早八百年前为什么没有宿命的缘分感?一回生二回熟嘛。第一次见面就深情款款的,除了一眼万年,更多的是想骗女人上床。
“报恩就不必。”安陵稍一顿,“如果你有兴趣,不如说说,怎么会在乌浅军中。”
“这其实有点枯燥。”他将自己为长庆军间于乌浅军之事说来,“恕我直言,毕竟那时能被长庆军看在眼里的只有李璜军。乌浅分兵,我就回去了,因为他们……”
“败局已定。”
徐牧很高兴他们能如此默契,安陵话锋一转:“那你现在是为间于安字军吗?”
“让我想想,不是不可以。”他狡黠一笑,在安陵剑锋出鞘前打住,“别当真,就实说,想与你们共进退我是认真的。在此之前,我的确于长庆军奉职,然而要说心悦诚服、实心实意也算不上。肥鸣你看见了,那个样子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清廉为民的好官,李秀倒有一方诸侯的样子,可惜就只是一方诸侯,而非能君临天下的君主,他为人古板不知变通,有那个企图,没那份胸襟。古有言:为人君者,当海有容而纳百川,襟三江而带五湖,长养人民、兼利天下,则万民归服。要李秀兼利天下,我看难。”
“那你……”
“在安字军是为什么?当然是为私情。”他半认真半嬉笑,安陵一时难辨真假。“安字军行迹我有所耳闻。”忽而他一句感叹,“如若她不是女子,我看倒是成。”
安陵不由愣神,是啊,如果她不是女子……从一开始不赞同至今,东方永安以她实实在在的战绩向她证明了她的实力,证明了她的远谋宏图非是虚妄。若论功行赏,定天下之功足以使她位极人臣,甚至她想一登极尊之位亦非是天方夜谭。仅仅因为一个女子之身,就要她放弃一切、退居幕后,就要她眼睁睁看着从古至今有识之士追逐不已、欲罢不能的彪炳史册之丰功伟业化为泡影,合乎情理吗?她没有那般鹰击长空之雄心壮志,却也觉得,光是想想就替东方永安心痛欲碎。而今,她已经无法再轻描淡写地反对她、斥责她,要求她拱手而让,那是她以及相信她的人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挥洒血汗拼杀出来的城池、土地、江山,她有资格与天下一争。
安陵抬头,有些惆怅地仰望如墨的夜空。浩瀚无边的苍穹之上,星辰罗列,听说天上星辰指引着人间万事,他们该何去何从?那个骄傲凌厉,敢与世争、与天争的女子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