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来处,他们年轻人才不关心,便愈发觉得老一辈对此讳莫如深实在是小题大做,过于夸张,于是渐渐淡了好奇之心。不提不问,对老一辈的遮遮掩掩也不以为意,就像对某件炽热追求的物事突然变得漠不关心。虽说如此,但老人们的叮嘱犹在耳边,若不是东方永安两人太过固执,那名染病小娃娃又十分可怜的样子,狐耳原不打算提起。
“下山以后在山脚宿一宿,养好精神,明日再赶路。”
那条路可比这条被堵上的远多了,他们需往南进入南山郡,穿过南山郡境内的白头山往西,白头山西边尚有一片不知宽广几何、人称有进无出的黑色沼泽,而后才到群山,穿过一座小山峰,那里有条石径直通双剑峰背面。画面清晰地呈现在狐耳脑海中,当他还是小孩子,对秘密保有热情的时候,他的思绪早已在那条道路上来回走过千百次,想象着白头山与他们村庄背后山峰的区别,想象那片渺无人迹的沼泽,想象绕到双剑峰背面藏在葱郁之中的小径,以及那段老人们避而不谈的岔路。它通向何方?尽头是什么样的地方?
实际上,他一次也没有走过。
翌日,他们在最靠近的乡集雇了辆马车径直往南山郡白头山奔去。别处不说,白头山可是李明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就是东方永安也走过不止一次。再入白头山说不上什么心情,第一次,因可能找到李明珏,她心中满是急切、兴奋与期待,第二次却是出山,虽是自己选择,但无论如何谈不上高兴。于李明珏,从他脸色看来,恐怕也算不得好的回忆。白头山肚腹中的白樱村,他在那里生活了四五年之久,救他的是白樱村之人,可后来阻他的也是白樱村人,最后帮了他的还是他们,以至提起白头山,他的脸色就变得复杂。东方永安没有细问,他如何恢复记忆后又在白樱村耽搁许久,只从他的言辞间,对当时发生的事略有猜测。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李明珏确信山道被毁与魏若仪脱不了干系。
山体间排布机关,魏若仪要凭一己之力毁去山道也不是不可能。至再次进入白头山中那条隐蔽的通道,其中李明珏提过的异味早已散去,东方永安仍是从烙印在石壁上的黑色痕迹,确定藏于山体中能于一夕毁掉通道的是什么。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焦灼,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发现,她原以为只会出自自己手中、那烟与火的化身,一时对排布此机关,安置此物的人起了莫大兴趣。李明珏再三呼唤,才拉回她的神思。
“有什么不妥?”
东方永安摇头,李明珏的眼神分明不信,但她打定主意绝不宣之于口,即便面对的是他:“其中奥秘,恐怕只有魏姑娘知晓。”要不是魏若仪看李明珏的眼神让她不舒服,她还真想去找她叙叙旧,有此手笔的奇人必然与魏若仪有关。
“这条石道通向哪里?”离开西宁郡,狐耳就从一个老成的青年人变成初见世面、惊讶得合不拢嘴的稚儿,不管有没有回应,都不会影响他问东问西。
东方永安不理会,却问李明珏:“从白樱村过真的不打紧?”她记忆里的白樱村很是排外。
“贸然搅扰当然于理不合,不过白樱村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从白樱村外绕过,看着人丁稀疏、炊烟寥寥无几的村子,东方永安才明白他的话意。原来自李明珏与安和离开后,村子几代严守的规矩就像老旧被风化的墙坍塌了,年轻人受到了鼓动,跟随他们的脚步陆续离开,如今村里只剩下老年人以及过惯了隐居生活不想去外头经历风波的人。
他们沿山脚而行,从村子外围绕过,不打算惊扰这座日薄西山、恹恹欲睡老人一般的村子,它已经伤够了心。经过李明珏曾住过的草屋,他缓下脚步,屋前的院子空荡荡,以前魏若仪用来晾晒的木架已不见踪影,门扉紧闭,无人出入的样子。
东方永安静立他身侧,她能看出他眼中的歉疚,但也就只是歉疚,他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出山时,魏若仪本想一同离开,他拒绝了,一句话略过,东方永安也能猜得当时情形必非说的那般轻松。魏若仪若能轻易放手,哪儿来再次被困。
“走吧。”无论如何,他决定从错入的人生中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