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确定,这能不能被称之为“舟”。
它不似普通船只那般两头弯起,而是一块形如柳叶的木板平行贴在水面上,乘着濯濯水波,在小河里轻盈的漂浮。
若说最为神奇之处,要数木板中上方立着的那颗海棠树。满枝烟粉如雾如荼,风一动,便散作三千飞雪,袅袅娜娜,零落水中。
树前倚着一面圆桌大的绫罗油绢伞,雪色的伞面绘制着一副雨雾山水图。落英缤纷倾洒伞面,仿佛图中世界也正逢阳春三月,山河澄澈如洗,风携乱絮飞花。
“这……”我盯着满树花枝怔愣半天,才挤出了下一句话:“不是说秘境中不许使用法术么?这舟……哦不是,这木板……哎呀反正就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胡念清将那雪锦缎佩囊收入袖中,抬起眸来,对我淡淡一笑:“境中的确不能使用法术,但法器却是可以的。”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瞠目,讶异道:“这木板竟是件法器?”
“嗯,正是。”
胡念清微微颔首,白靴点地,轻盈地跃到那漂浮于河面的木板上。
他长身玉立在漫天飞红中,侧身回眸,看向岸旁的我们:“都先上来吧。在一叶堤上稍作歇息,再慢慢商议后续之事。”
噢……原来这木板还有名字啊,叫作……“一叶堤”?
别说,名儿还挺别致。
想到这我不禁一笑,然后与其他二人,相继跃上“一叶堤”。
这一叶堤,只凭一块儿木板为舟,却比我想象中的要稳。
我们几人一同站在上面,就如踩踏着土地一般,木板不仅丝毫未沉,竟连晃也不带晃一下。
胡念清不知又念了个什么口诀,随之柔光一瞬即散,便见树边宽大的油绢伞下蓦然多了一面白玉茶几,及四张腿脚皆雕了花的梨木矮凳。
“随意坐吧。”他拂袖抬手,往伞下茶歇处稍稍示意。
耶律欣拉过矮凳坐下,打量着面前的玉桌烟树,颇感新鲜地道:“我早前听闻幽取神后有一法器,便是凭着一枚柳叶化舟。舟上棠树罗伞春意缱绻,无帆也可凭风御海,逍遥万里。难不成说的……就是这‘一叶堤’?”
胡念清掀开壶盖正欲煮水烹茶,却被耶律燎从手里接过了壶盏。
他把手拢回衣袖,由着那人去。目光停留在红发公子哥儿擦拭壶身的双手上,语气云淡风轻的道:“没错,‘一叶堤’乃是此次离府修行前,母后赠与我的法器。说起来,它的诞生,还要从我母亲患难时的一个梦境说起。”
我在一旁来了兴致,追问到:“噢?看来有故事啊,不知念清可否细说一番?”
“你这般爱听他人说故事,不知小叔可知道?”
耶律燎笑着调侃了我一句,刚想作法引河水入壶,蓦然想起这秘境内禁用法术,只好拎着紫砂茶壶起身挪步。
临了舟边,他拂开衣摆弯曲单膝蹲下,把壶口没入一侧河面里,轻轻荡了荡。
待沙壶盛满清澈的河水后,他又折返而归,坐了下来。
我这才朝他轻哼一声,扬着唇角,同样调侃道:“怎么,我听念清说个故事而已,难道你这也吃味儿?”
耶律燎把紫砂壶放到小炉上,闻言轻嗤一声,薄唇微启正要说话,没成想却被身旁之人打断了。
“一桩陈年往事罢了,说说也无妨。”
白衣玉人笑了笑,顺手接过一片落花,捏在指间轻捻,把故事慢慢叙说起来。
“那时母亲为了寻找被困九重天禁地的神帝,与我父君一同进入了蚩虚的结界。”
“蚩虚乃是九重天上专门用来封印上古魔物的禁地,我父母进去不久,却意外遭遇魔物作梗,两人也因此被迫分散。”
“母亲受幻术干扰,落单后不慎被专门食人七情六欲的魔物魇住。便是在那魔物织造出的梦境中,得遇了一叶堤的原形。”
故事听着简短,其中几番波折几番惊险,又哪能用三言两句道得完。
我见他落了尾音垂眸饮茶,不由轻叹:“啊,原来神君与神后也曾有过如此不凡的经历……只是我有点好奇,那魔物所织造的,是个什么梦啊?”
说着用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的等他说下去。
胡念清抬眼看着我,淡淡地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与父君都不曾知晓,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梦。只是母后如今偶尔想起那梦中往事,仍旧会为此轻声叹息。”
我的好奇心仍在泛滥,但却知道,往往这种时候,便不能再接着追问了。
唉,实数有点可惜。
“少主,那‘一叶堤’究竟又是从何而来的?”耶律欣对这法器甚是喜欢,故事于她而言,似乎也不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