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遍遍略过画中春夏秋冬,最终停在自己那带笑的眉眼。
我一时仍不敢相信,那人竟将我所有年华都细绘入画,让我成为了他画中鲜少出现的、最为特别的色彩与风景。
万千思绪在心中起起落落,几番回转,最后与那抹悸动一齐蕴于心头,填满内心的空洞。
窗外有烟火升空,在新年的夜幕中绽开,明明暗暗的光落在宣纸上,照亮画中的韶好光景。
我捧着画卷潸然泪下,喉咙酸涩干哑,久久不能言语。
胡天玄一直无声站在一旁,见我把那些画看了又看,还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伸手将画接过,慢条斯理的卷回原来模样。
“凡人常说人生苦短,我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
他脸上神色平静无澜,一边将丝带从书架上拾起,一边自说自话,语气清淡:“曾有香客幼时随着家人上山供拜,后来他年再见,却已是脊背佝偻的白发老妪。人间的百年不过眨眼一瞬,或许只是朝暮晃眼间,就已不知不觉过去了。”
我静静聆听着他的话,看他把重新捆好的画卷放回抽屉里,再轻轻将抽屉合上。
“你初到折雪山那年,不过是个孩童罢了。但孩童总会长大,我想着既然总有一日你会离开,到那时终归要送你些什么东西留念,既不枉相识一场,也能在你怀念山中年岁时,可以当做些微薄慰藉。”
我倏然抬头,颇感诧异的看着他。
不知是仙家生来这般看淡时间,还是胡天玄他本身就过于清醒。竟早在当年折雪山上初识时,就已经想到了我将来从这离开的那一日。甚至还盘算好了要送什么给我留恋,才能当做余生怀念这寒山的慰藉。
可他哪里知道,我其实对这寒山毫无留恋,哪怕将来真若要走,也是舍不下他这个人罢了。
“所以,为何是画?”
一想到那些画竟是他为我准备的离别礼,我心中那些感动瞬间荡然无存,甚至开始对它们生出些反感跟抵触,还有一些莫名的害怕。
胡天玄从我身旁走过,流动的空气里漾起一丝沉静的松木清香。
他坐到梨木椅子上,抬眸望着我说到:“若是凡人一生苦短,那韶华便更为可贵。不如就将最为珍贵的年华为你保存下来,掺以丹青入画,哪怕多年后再看,也依旧经久不衰。”
好一个多年后,好一个经久不衰。
我颤着哭过后沙哑的声音,站在书房这头,面无表情的对那人道:“仙哥平日向来只画山草树木,鱼虫花鸟,方才有那么一瞬,我还在为自己有幸得以入了你的画,而感到十分的惊喜与触动。可谁想它们……”
话说一半,喉咙里的酸涩开始发苦,那股委屈哽得我难以下咽,嘴开了又合,却是再也挤不出半句话来。
胡天玄不明所以,微侧着如玉雕琢的脸,眸光清淡,望着我道:“怎么,莫非那些画,采儿不喜欢?”
“呵,喜欢……怎敢不喜欢。”我迈开步子朝他靠近,一步一缓,将他圈在视线里。神色失落,带着些许哀凉:“仙哥打一开始就盼着我下山,盼着我离开远去。这样的心意,我怎能辜负?又怎敢不喜欢?”
说话间已经走至胡天玄的面前,他察觉我情绪不对,那双斜飞入鬓的眉,微微往眉心蹙起:“采儿,那只是当年的一个想法,可将来的事变化无常,不能将其一概而论。我亦说过,如果你不想离开幽篁殿,也无人会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