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里的香炭烧得赤红通透,偶尔火花爆开,发出“噼剥”一声响,便是这屋子里仅剩的一点声音。
胡天玄长睫微颤,定定看了我许久,忽然撇开脸,将我的手自面颊上拉下,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方软和的帕子,无言擦拭着我额角滑下的冷汗。
从始至终,他的神色从容自若,淡然如常。就好像从未听到过,方才那番我倾尽勇气才宣之于口的话。
我明知他定是刻意如此,但心潮压抑许久终才决堤,眼下正汹涌澎湃,若不得到答案,便不甘就此将息。
“仙哥,你为何不说话?”我一把捉住他替我擦汗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胡天玄目无波澜,轻转手腕挣脱我冰冷的手心,接着反手变出一颗莹润的紫色宝珠,用灵力将其托在手里,盛到我面前。
“张嘴。”
他眼波宁静,淡淡地看着我。
我垂眸望向他手心,见此珠细腻剔透,中间有一道黑色竖纹,正是那颗蕴含无穷力量的烛幽之目。
“此物出自苗疆古神手里,不仅内含神力,且天生具有祛百毒、治百蛊的功效。”他望着我眉梢越凝越厚的白霜,皱眉催促:“快把它吞下,即可解你身上的天尸寒毒。”
那阴狠的尸毒纵然霸道难训,时刻冻入骨髓令我倍感折磨,但我好不容易将心意展开摆给他看,怎肯这么轻易就当不曾提起?
我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深深望进他的眼底,既不张嘴,也不去接他手中之物。
胡天玄见我无动于衷,俊眉拧紧几分,语气严厉,不复温柔:“这不是闹性子的时候。采儿听话,张嘴。”
一不做,二不休。我就这么看着他,抿唇忍着浑身冷意,哪怕发上厚霜凝至肩背,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也倔强不从,不肯妥协。
我在赌,在拿他对我的耐心与感情赌。赌他一次心软,赌他一句心底之言。
就看他,肯不肯退舍这一步了。
胡天玄向来心思缜密,不会看不破我这小小的玲珑心思。
他也不再回避我的视线,蓦然轻叹一声,嗓音低沉:“我不是与你说过,‘喜欢’二字不能随意言说。你年纪尚小,接触的异性为数不过寥寥几个,所以才会将依赖之情,模糊成所为的倾慕。倘若将来你有机会遇到其他良人,与其琴瑟在御,惜惜和鸣,到时便知什么叫作情爱,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又是这番解释。
上回听到他这番说法时,我尚且情窦朦胧,未曾明白自己的感情,也未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可时过半载,我几番沉淀,已经将自己的心意打磨得越发清晰,越发明亮。
我不甘他将我的心意如此曲解,便红着眼眶,望着他道:“有人对我说过,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相思如麻渐从心起,恨不能将他锁于眉梢眼下,藏在心中怀里。此后世间万物,风云日月,无一不是他的影子,无意不是他的模样。你总说我年纪尚小,不懂何为喜欢,可不知你便是我的风云日月,世间万物,皆不如你。”
胡天玄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说得这般真挚深切,眸中神色微微一愣,撑在榻边的手,无意识的蜷握手指。
我毫无温度的指尖,轻轻覆在他温热的手背上,身子慢慢前倾,用尽全身力气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他:“仙哥独行于世这么多年,千百年岁更迭,身边人来又人往,不知……可曾恋慕过谁?想保护过谁?又是否有谁入过你的眼底,踏入过你清醒恪守的心房?”
胡天玄双眸深邃,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我未曾捉住,便已转瞬即逝。
他将手抽出,抬起长睫注视着我,眉间淡然如昔:“采儿,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你若再继续任性妄为下去,等寒入肺腑,烙下病根,到时别怪我狠心不管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依旧不予我答案。虽是如此,但意思也算明了。
屋外更深雪落,寒风习习。院中松枝随风摇晃,偶有“簌簌”一声,抖落一簇积雪。
那碎雪仿佛落在我的心尖上,骤起的透心凉意,远比尸毒的寒气,要来得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