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宛若丧钟的语气在大泽的上空悚然炸开，刚刚失去宗主的玉门峰弟子顿时软若任人宰割得草虾，疲于奔命地跳作一团。

八头之身的怪物扭动着山岳般的躯体，盘绕着晓山青而去，每一张洞开的巨口都如幽邃得无底洞，向着溃蚁般的修士绞杀而来。

遮天蔽日的煞气搅浑了大泽终日不去的毒瘴，顾汀州与花似霰动用了毕生所学，想要去阻止晓山青的造孽，但巨蟒的身躯太过庞大与坚硬，它将自己当做一件无坚不摧得铠甲套在那个弑杀得男人身上，用最锋锐得利齿，去褫夺大地上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眼见着一片一片的修士倒下，在巨蟒的剥夺灵力之下挣扎嘶吼，花似霰顾不得往昔的情分，操控着望舒扑杀了上去，十二把剑影如十二尊天神般威压摄人地阻拦在晓山青的跟前。

“别逼我杀你！”花似霰立在半空，及腰的长发被狂飙的灵流卷如帛幡，一双明显泪痕未干的杏眸中，滚动着怒恨与悲伤两种刺人的情愫。

巨蟒褫夺而来的修为尽数回流到了晓山青的体内，此时，他泛灰的左眼已经完全被血赤所取代，眉心那化魔的刻痕，也已深邃到咄咄逼人得地步。

他笑着说：“那你又为何不杀呢？”

晓山青问的漫不经心，一贯嚣张得俊容透着将对方死死吃住得淡然与从容，“你现在真得是变了好多，想当年我初入你门下，你对我，可严厉多了。”

花似霰不想与他话惜曾经，目光缓缓坚定道：“收手，跟我回去！”

“回去？”晓山青在巨蟒狂啸得腥气中，将拂过眼前的发丝拨到一旁，说：“回去受审，定罪？”

花似霰望着他的冷漠，艰难地说：“我可以......保你！”

晓山青闻言，嗤笑了一下，说：“你怎么保我？在玄华云顶你自己都保不了自己，还打算保我？”

“我可以尽力！”

两个人的目光终于在这句话中，牢牢地凝固到了一起，但晓山青的瞳仁太过冰冷，仿佛已经彻底与这个人间决裂了。

“那当初在巽丘，你为什么不尽力呢？”

花似霰被他单薄的诘问，刺激的泪潮涌覆，喉咙哽咽。

“花似霰，你为何总是喜欢做之后好人，曾经在宗门，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惩罚我，我可以忍，但在巽丘那一次，你已经将我最后的一点真心，敲碎了！”

花似霰：“......”

得到短暂松懈的人潮，如丧家之犬一般蜷缩在花似霰的背后，顾汀州立在惶惶不已得修士跟前，仰着头，盯着上空师尊与晓山青的对峙。

“你阻我又有什么用呢？”晓山青无比冷冽地说：“今日之祸，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埋下孽根，不管今时来的是哪个门派，都无法停止我的报复。”

花似霰的眼眶一直就没从湿红中登岸过，他望着眼前这个半点敛恨的意思都没有的男人，终是将心底那一捧谨小慎微的痴妄，碾碎成了砂砾。

“对不起！”花似霰哽咽着说：“是我辜负了你，可就算你心底有再多的怨，也不能对无辜之人下手啊！我知道你心里苦，一直被我误解，被同门嫉妒，被全天下的人非议，但这些都是我这个做师尊的不知道体谅，宽慰，你要恨要报复，大可都对着我来！所以，让我代替他们，可以吗？你想要人命，我给，你想要修为，我渡，只求你，别在把自己逼入绝境了！行吗？”

晓山青望着花似霰的悲痛，坚硬得心脏倏忽间疼痛得厉害，可他的视线却还是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一般，没有丝毫被劝阻的松动，他冷冰冰地说：“迟来得道歉，有用吗？”

“......”

“为什么世人只有在事态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时候，才想起后悔？”晓山青将视线从花似霰的身上绕到其背后苟延残喘的修士身上，嘲笑着说：“你今日用自己的尊严保下了他们的命，可一转眼，他们就会把脏水又泼到你的身上，说上一句——教不严，师之惰！”

“花似霰，我还是喜欢你曾经寡心冷肺的模样，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付出，是不是害了你！”

花似霰闻言，不明所以地望向他，疑声道：“你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困惑放松得这一刹那，晓山青突然毫无征兆地将魔剑从身后抽了出来，闪动着芒光的剑尖直取花似霰门户大开的腹部丹元，站在地面上的顾汀州见了，本能得一个纵身飞踏，速度极快地挡在了怔愣的师尊跟前，于是那恩断义绝的一剑，便直刺入了他自己的腹中。

殷红得血花，就这样刹那间盛满了晓山青刻毒的眼眶。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让花似霰完全没有准备，顾汀州躯体受创，手中的回雪无力地脱离了掌心，掉落在了地面上。

“嗡......！”

晓山青的魔剑上刻有霸道阴邪得褫夺咒印，纤细的剑身刺破血肉之后，顾汀州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灵力被夺取的无力感便紧随而来，促使他双眸混睁，纤薄的嘴唇满是不可置信的颤抖。

没有杀掉最心仪的那一个，晓山青如滚油一般的愤恨，顷刻间被顾汀州的多管闲事激怒到了极致，于是他不耐烦地冲着眼前的男人低吼道：“真是碍眼！”

顾汀州没有指望用自己鲜血就能唤回晓山青的意志，但此时亲耳听到对方待自己的厌恶，多少还是让他心里受伤了。

花似霰被顾汀州抵挡着，整个人完全被如此变故搞懵了，直到晓山青的剑刃又向前突刺了一寸，贯穿出来的热血随即喷溅在了自己的衣摆上，他才后知后觉，晓山青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花似霰澄澈得杏眸在顾汀州难忍得低吟中逐步睁大，浸血的喉管，一寸一寸地挤出几个字来：“晓山青！我杀了你！！！”

双目爆红的花似霰再也顾不得昔日的相爱之情，十二把剑影在其盛怒狂飙的灵压下眨眼间分|裂成百余道飒杳的剑芒，几乎就是在转瞬之中，强光伴着洪水般的灵压，“轰”的一声将巨蟒与晓山青一起砸了出去，霸道得灵压将巨蟒绞得鳞甲乱飞，口吐涎液，晓山青亦是腹内气血翻涌，一人一蟒就这样重重地砸在了不远处的矮坡上，顿时震塌了半数山体。

长剑得骤然离体，带起一阵奔涌的血沫，顾汀州卸力地仰倒在花似霰的怀中，两个人从半空跌落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汀州！”花似霰浑身颤抖地用双手去捂顾汀州腹部流血的创口，慌张道：“师尊给你上药，师尊给你上药！”

身为纯魔之体，晓山青的魔剑对其产生不了致命的重创，但灵力的流失却会无形之中阻碍他伤口的修复，看起来就快要流血而亡了。

接连失去了轻舟与雪绵，花似霰现在很是在意这个三弟子的安危，顾汀州仰躺在师尊的臂弯里，第一次从这个刚毅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以往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师尊......！”大量得失血让顾汀州感到一阵钻心得冷，他几乎是用一种求救的眼神在望着花似霰，冷白得指尖紧紧地攥住对方的衣袖，“好......冷。”

花似霰望着他快速青白的俊容，关心则乱地一把将其抱紧在怀里，哽咽着安慰道：“师尊抱着你，不冷，不冷的！”

躲藏在一旁的修士，望着云华一殿兵戎相见的血腥场面，亦是傻了眼，有人颤颤巍巍地从袖橼里摸出一瓶止血散想要送上前去，却在这时，先前被云华殿主一剑逼退的巨蟒竟无比凶狠地从矮坡上腾挪起身，十六只赤红的竖瞳宛如一轮轮硕大的血月，死亡的气息顷刻间便包裹住了众人。

只听一声刺耳得尖叫划破暗夜，巨蟒携着六亲不认的晓山青再一次杀入了人群。